馬質(zhì)含
威爾遜國際事務學院大三學生
我在北京二中讀初中,考試經(jīng)常拿年級第一,中考高分考入北京四中,在四中成績排在文科班年級前1-3名的位置。那時對大學的期望是考入北大清華。我初中的班主任龔老師,是我最敬佩的老師之一,高一時龔老師說可以考慮香港大學,他是第一位向我提到內(nèi)地之外大學的人,他傳遞給我一些信息,如港大的教學方式,到國外交流的機會,學生的多元化帶來的思維創(chuàng)新。
在每個人的道路上,可能都會出現(xiàn)一個人,他對你的人生選擇起過很重要的作用,對我來說,龔老師就是這樣一個人。但是真正對港大有了解是在高二,我到香港旅游,我記起龔老師說過港大,很好奇,就去港大看了看。我隨意走進了一座教學樓,那是政治系,一位教授周末還在辦公室,他非常熱情地和我交談,問我什麼時候考大學,給我講政治學是學習思維方式和分析問題處理問題的一門學科,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學生,卻像教導自己的學生一樣,港大教授的才學和敬業(yè)令我非常佩服,因此我對港大印象極好,特別期望能做這個教授的學生。我的目標明確起來,我應該走出我們習慣走的軌跡,開拓一個更有變化的人生。
在高二的下半學期,馬上就要進入高考復習階段,我偶然看到我在學生會的搭檔蕭然在背托福單詞,他說要考美國大學,他還開玩笑,說也就想考個什麼帶H的(Harvard),帶Y的(Yale),帶P的(Princeton),那時我才知道,有一些同學從高一就開始做準備了。對于申請美國大學,我覺得時間太倉促了,當時已經(jīng)3月份了,就算我當時立即動手,到12月份申請截止,只有9個月了,而且我還要高考復習。
如果我之前對內(nèi)地之外的大學一點不了解,我可能不會有那麼強烈的愿望想要嘗試。既然北大之外有港大,港大之外一定還有更廣闊的天地。我立即開始行動。我的原則是,以高考為主,既然時間如此短,考美國大學只是盡力而為,而不強求。高考壓力是很大的,所以我從不耽誤課內(nèi)的功課,在新東方只學了四個周末的SAT,6月初就匆忙上陣,考了SAT的數(shù)學、物理、化學,多虧我的理科基礎(chǔ)還不錯,大概是從小參加奧林匹克數(shù)理化競賽的好處吧。
一放暑假,我立即報了SAT,TOEFL班,同時查詢各個大學的網(wǎng),列一個總表,把申請時間和寫什麼essay統(tǒng)統(tǒng)列好,具體到每一周干什么,甚至到每天干什么。那時候絞盡腦汁寫essay是每天的必修課,我家離學校很遠,我媽開車一個半小時,放學回家的路上,捉摸essay就是我的主要功課。9月一開學,就考了TOEFL,10月份考Sat Reasoning。
12月底,是申請美國大學的截止日期,而在這個月內(nèi),我還參加了北大、港大自主招生的筆試和面試,我拿到了北大和港大自主招生的最優(yōu)獎勵分數(shù)。當時我還可以拿到清華的自主招生機會,清華大學的老師面試我之后,非常希望我去清華,說如果你愿意上英語系,可以保送。頂尖大學的自主招生資源實在太可貴了,我不忍心把它們都攥在手里,所以就主動放棄了。
同一個時間段內(nèi),我同步進行的工作還有課內(nèi)高考復習考試,自主招生考試,面試,申請美國大學SAT考試,美國大學的面試,學生會的社會活動。我周圍的同學分為高考和申請美國大學兩個陣營,前者為95%,后者為5%。這些同學要么只準備高考,要么只申請美國大學,一般兩者不兼顧。
我是極少數(shù)堅持高考,又申請美國大學的人之一。在這個雙軌并行的重要考試進程中,我把重點放在高考,申請美國大學當副業(yè),從決定申請美國大學,參加SAT,TOEFL考試,到完成所有申請,一共只有9個月,當時我申請了8個美國學校,除了普林斯頓我還接到UPenn,Duke,Columbia,Washington U四所大學的waiting list。從我的付出來看,這個結(jié)果還是客觀的。
給我留了很多遺憾的是,時間太倉促了,申請美國大學的essay有些寫得自己都不滿意。寫得最出彩的,就是提交給普林斯頓的,看來哪件事情是你用心做的,哪件事情就一定會有回報的。
我提交給普林斯頓的那篇essay是寫我家,一個老北京的故事,從我曾曾外祖父母開始,我家就住在北京的一個四合院內(nèi),共住了五代人,我外婆對這個院子有特殊的感情,我外婆的8個兄弟姊妹都出生在這個小院,我的曾祖父母都在那里過世,那里承載了我家五代人的往事,前幾年在這個院子外墻上用石灰寫著大大的”拆“字的時候,我外婆帶著我給這個小院照了最后一張照片,現(xiàn)在這個院子已經(jīng)被拆掉了。這個小院的拆遷使外婆尤為懷舊感傷,似乎丟失了尋找寄托和歸宿的絲線,把這段感情寫出來,是我內(nèi)心情感的自然流露,也是我給外婆的一個禮物。
普林斯頓錄取我,大概因我不是只讀書的人,我不是天才,與那么多奧林匹克金牌得主相比,我不是個數(shù)學或物理天才。我的特點是全面發(fā)展,在四中綜合班時,我能拿班級第一,我喜歡文科,高考分班進文科班,能拿年級第一,是四中學生會外聯(lián)部長,參與社會公益活動,率先在北京市中學里組織了關(guān)愛艾滋病人的活動,我還喜歡國際政治,參加全國中學生模擬聯(lián)合國大會。
普林斯頓青睞我,而我也熱愛普林斯頓,也許是偶然,也許是必然,這兩者之間必然存在某種緣分和共鳴,哪怕跨越文化和國界。不知道是不是應了這句老話,無心插柳柳成蔭,當我把主要戰(zhàn)場放在高考的時候,我接到了普林斯頓錄取通知,并授予全額獎學金。而那時我也已經(jīng)拿到了北大和港大的自主招生的最高加分。18歲這年幸運之星多次惠顧我,使我備受鼓舞和感動。
有些故事總是和人們預計的不一樣。有些你拼搏了很久,堅持了很久,最終得到的東西,本來以為應該會有的狂喜,卻并沒那麼強烈。不過我很快就告訴老師和同學,而最引以為驕傲的是我前班主任,他召集了班上全體同學,宣布了這個消息,“咱們班馬質(zhì)含考上普林斯頓了,邱燁麟考上耶魯了,他們都是咱們六班出去的,希望六班的同學在高考中也給我作出個樣子來!甭牭竭@話的感受,似乎比我知道自己錄取的感受更為強烈,更為驕傲。
我人生中的這個18歲,就這樣一半留在了北京,一半留在了普林斯頓,我的大學。從我下飛機那一刻起,我仿佛被一下推入和我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普林斯頓是美國第四古老的大學,而對我來說她是全新的,因為遇到的每件事情都是我第一次的經(jīng)歷,我的感覺是我乘上了一列飛速行進的列車,帶我走上從單純向成熟蛻變的旅程,從一種單一的文化向多元化,國際化思維方式轉(zhuǎn)變的歷程,這是我內(nèi)心感受變化最復雜,最受沖擊的階段。
走進美國名校,有得有失,而我無怨無悔。所得,在普林斯頓的生活,加速了我走向成熟的過程。我必須應對很多我在那個單純的中學階段不用應對和考慮的問題。
大一的夏天,我開始在鳳凰紐約總部實習,我大二的秋天在FOX News的一檔周末新聞縱覽節(jié)目“Geraldo at Large”當制片助理,這是我很辛苦,又很驕傲快樂的一段日子,我周五中午一下課,拉著箱子往火車站跑,趕到紐約,匆匆走進FOX的編播室,做起節(jié)目制作,我每周工作三天。而我在國內(nèi)的同學,大二之前基本沒人實習。美國大學,一入校你就需要考慮就業(yè)的方向,所以學生必須學會給自己制定職業(yè)目標,從選課,到實習都按這個總體規(guī)劃來實施。這點與國內(nèi)教育方式很不同。
我大三之后,考入威爾遜國際事務學院,該學院在校內(nèi)競爭激烈,錄取率是50%。進入學院的時間不到一個學期,在教授的指導下,我花費兩個月的時間,每天只睡幾個小時,閱讀了大量的相關(guān)資料,和教授在課內(nèi)外多次討論,我完成了Junior Paper。教授帶著我們到紐約律師協(xié)會去進行了演講,我的演講得到了很多專業(yè)律師的好評,他們驚訝地說,她真是大三學生嗎?她的研究已經(jīng)很專業(yè)了,而且演講口才很好。我們還將帶著自己的學術(shù)論文去華盛頓的政府機構(gòu)演講,教授期望為美國在制定相關(guān)政策方面提供一些參考。
普林斯頓大學以精英教授帶領(lǐng),同時享有著得天獨厚的優(yōu)越的機會,周圍是競爭力極強的同伴,時刻歷練著學生學習的技能和心理素質(zhì)的承受度,的確給培養(yǎng)和造就學術(shù)精英提供了豐厚土壤。
有所失的是,每次放假很想回北京找同學,不知為什么那麼想見到的兒時伙伴,見面后已經(jīng)找不到共同的話題。我想這是我來到美國讀書后失去的最重要部分。
如果我在國內(nèi)讀書,我的功課應該很好,畢業(yè)應該會從事我一直夢寐以求的記者職業(yè),這在國內(nèi)可能是一份收入穩(wěn)定,體面安逸的工作。而來到美國,許多事情瞬間就改變了當時的初衷。
我的美國室友曾經(jīng)說很佩服我,她們說不敢想像自己去一個陌生的國家生活和上學,說我來美國讀書很勇敢。我不覺得這是多么勇敢,但我知道我選擇了一條有更多挑戰(zhàn)的路,或者說有更多機遇的路。我的美國同學,他們是用自己的語言,自己的文化,在自己的家園讀書,因此他們占據(jù)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優(yōu)勢,這些優(yōu)勢我一項也沒有,我好比是從中國的溫室花盆里拔出來的一棵苗,沒帶來家鄉(xiāng)的水土,直接插到異鄉(xiāng)的土地,能否生存完全要看你自己的生命力。
我知道在國內(nèi)讀書那是一種安逸,但那是一種我愿意享受,又不甘心享受的安逸。我會感謝我現(xiàn)在經(jīng)歷的這段歲月,我將終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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