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北京城,廟宇梵宮星羅棋布,佛事活動四季頻繁,幾乎每隔半月便有一次廟會,因此,與廟會息息相關(guān)的民間花會,也日趨發(fā)展起來。其組織之嚴(yán)密,技藝之高超,影響之深遠(yuǎn),均值得一談。
民間花會源遠(yuǎn)流長,早自漢代即有之,彼時稱作“百戲”,宋、元時稱“社火”,其活動內(nèi)容多為高蹺、旱船、秧歌、舞獅等等。南宋范成大對它的評論是:“不可悉記,大抵以滑稽取笑!鼻宕詠,由于滿族統(tǒng)治階級及八旗庶民皆迷信神佛,從而使民間諸般花會披上了一層濃厚的佛教色彩。尤其進入晚清后,由于慈禧太后的賞識與推崇,京城內(nèi)外的民間花會組織不斷擴大,種類逐年增加,技藝日臻高超,影響日趨深遠(yuǎn)。迄今有些會種,猶活躍在北京乃至全國諸多城鎮(zhèn)鄉(xiāng)村。
絢爛多彩的民間花會,舊京謂之“走會”或“過會”。因其從會首家出發(fā),前往寺廟朝頂進香,總要穿街過巷,邊走邊練,故曰“走”或“過”。凡名剎開放之日即走會之日,如正月初二廣安門外五顯財神廟祭財神,三月初三東便門里太平宮王母娘娘蟠桃圣會,四月十八日妙峰山碧霞元君誕辰,五月初十宣武門外都城隍廟城隍出巡,六月二十四日崇文門外關(guān)王廟祀關(guān)(云長)老爺磨刀,七月十五日中元節(jié)什剎海廣化寺盂蘭會等等。屆期各會云集于山門內(nèi)外,歌之舞之,極一時之盛。
花會中的領(lǐng)袖曰“會首”,內(nèi)部人則稱之為“把兒頭”或“大督管”,非德高望重、有錢有閑者,莫敢就其位。輔佐會首主持會務(wù)者謂之“前引”,一般由兩位諳于會規(guī)、巧舌如簧、精明干練的中年人充任。會中之成員,統(tǒng)稱為“會友”,均系五行八作中的窮苦勞動者與虔誠的佛教徙。
凡愿參加某檔花會者,首先熟習(xí)并承認(rèn)其會規(guī),由充當(dāng)中人(即介紹人)的老會友口傳心授。其條目甚多,諸如“心有神佛,勿生邪念”、“籠箱自帶,茶飯不擾”、“善事多行,莫與人爭”等等不一而足。這些帶著神秘與迷信色彩的會規(guī),是促使眾多會友團結(jié)共事的一條紐帶。其人際關(guān)系就象古代的梁山好漢那樣,“八方共域,異姓一家……心情肝膽,忠誠信義并無差!
舊京民間花會,有文武之分,文會不表演任何技藝,其宗旨只是虔誠地為寺廟神佛奉獻供品,并為各路香客熱情而無償?shù)胤⻊?wù)。每屆各大廟會之期,文會還須先行一步,在通向山門的各條道路上高搭席棚,并設(shè)方桌、條凳、爐灶、茶具等物,以備眾香客及武會之友休息兼飲茶進食之用。
文會的成員,絕大多數(shù)都是有一技之長的手藝人。這些虔誠的佛教徒,平素各操其業(yè),自食其力;每遇廟期走會,便暫停營業(yè),心甘情愿地服從本會大督管的調(diào)遣,挑一副沉甸甸的“籠子”,內(nèi)裝供品及服務(wù)所需之品,步行一二十里土路,乃至三四十里山道;一身臭汗,兩腳血泡,卻分文不取,毫厘不要,且滿面春風(fēng),毫無怨艾。其對佛的一片虔誠,可見一斑。
文會名目繁多,諸如專為佛教獻四季鮮花的“獻花老會”(多由豐臺花農(nóng)組成),為佛敬獻高香的“盤香老會”,為佛敬獻月餅與密供的“供碗老會”,為沿途所設(shè)飯棚貢獻食品的“饅頭老會”,為茶棚、飯棚盤爐砌灶的“巧爐老會”(皆由爐匠組成),為沿途各棚帳提供夜間照明所用蠟燭或油燈的“燃燈老會”,為男女香客義務(wù)修鞋的“縫綻老會”(皆由皮匠組成),此外還有負(fù)責(zé)搭建席棚并捐獻葦席、杉篙的“拜席老會”(皆由棚鋪匠人組成),以及“獻鹽老會”、“粥茶老會”、“繩絡(luò)老會”、“修路老會”等等,不勝枚舉。其所以皆名之曰“老會”,蓋言其歷史悠久且受“皇封”也。廟會期間,各種文會所搭之席棚鱗次櫛比,一面面繡著“某某老會”黑字的三角形杏黃旗高挑于半空中,被徐來的清風(fēng)吹得飄飄悠悠,與次第而來的一檔檔武會及三步一叩首的還愿香客構(gòu)成一幅富于神秘色彩的立體畫卷。當(dāng)金烏西墜、夜幕降臨之時,席棚中紛紛點起了紅燭或陶質(zhì)的香油燈盞,一束束昏黃的光亮從席棚的縫隙透出來,與天際的月光星斗遙相輝映,加以從廟中傳來的陣陣鼓磬之聲和散自棚內(nèi)的裊裊香煙,往往把人帶到對極樂世界的美妙的冥想中去。
文會每年糜費頗臣,會首盡管因此而傾家蕩產(chǎn)亦毫不心疼,此等“無我”之精神恰恰符合佛教的本意。
文會是各大廟會的慷慨贊助者與熱情的組織者,但最能烘托廟會氣氛的則非武會莫屬。舊京大小武會近百種,而最常見且必不可少者,僅十余種而已。每次走會,居首位者曰“開路”(亦稱耍鋼叉或舞鋼叉),演練時鋼叉上下翻騰,左右旋轉(zhuǎn),銀光四射,響聲嘩然,大有逢山開路,不可阻擋的雄渾氣勢。緊緊隨其后是“五虎棍”,以勇猛、火爆見長,表演趙匡胤等與董家五虎搏斗的故事。。因其師承不同又有“少林棍”、“跟斗棍”、“五路打虎”及“藤牌少林棍”之別。
繼之是“高蹺”。那14副85厘米高的杉木腿子謂之“轄客木”,象征著山門前攔路的木柵。踩蹺者個個披紅掛綠,濃施粉黛,分別扮演漁樵、村婦、文武扇等人物;頻擊鑼鼓,盡情戲逗,翻滾跳躍,無一閃失。
步“高蹺”之后塵者,乃為“中幡”。凡練中幡之會友,皆彪形大漢。其幡高2丈,面質(zhì)為紅緞,上繡“晃動乾坤定太平”七個黑緞字,系于碗口粗的竹竿上,頂部綴以串串銅鈴及筒狀花傘,總共約40斤。此物象征廟前之幡桿。按空門舊規(guī),廟前幡桿平素只有木桿聳立,誦經(jīng)有所“悟”時,立即掛幡于桿上,以告四方。故表演中幡時,總以扔得高,立得穩(wěn)為準(zhǔn)則。尤其是路經(jīng)牌樓時,必須竭力將中幡扔向半空中,使其逾越牌樓而落下。表演者跑過牌樓后,以肩部或肘部承接;偶有以前額承接者,則更為精采;至于以雙手承接,雖美其名曰“懷中抱月”,然實屬下乘也。正因其難,故舊京有“中幡怕過牌樓”之俚語。
中幡之后是“獅子會”。此會所耍之獅子以“太獅”(即大獅子)為主,“少獅”為輔。太獅是娘娘廟山門前左右一對石獅子的象征。舊京獅子會以朝陽門外東壩的“大壩馬房堡子北門金鈴祖獅”最負(fù)盛名,這對自清代乾隆年間傳下來的青黃太獅,造型雄偉、兇猛,舞動起來精神抖擻,粗獷有力,節(jié)奏明快。它出動時,各路獅子都要閉目頷首,伏俯在地,為其讓咱,因此而受皇封。
列于獅子會之后者,依次是“雙石頭”、“石鎖”、“杠子”、“花壇”、“吵子”、“杠箱”、“天平”(又名“蓮花落”或“什不閑”)、“神膽”(即大鼓)。十三檔花會排列有序,督旗迎風(fēng)招展,鑼鼓響徹云天,綿延數(sh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