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嗎要告訴皇上
文 / 魚禾
李鴻章出使俄國期間,受邀觀看一次民間游行。俄方組織不慎,擠死壓傷了很多人。當李鴻章得知俄官員將把死傷數(shù)字詳報于沙皇時,他不以為然地說:你們這些大臣太沒經(jīng)驗了,我在直隸任總督時,那里因時疫死了幾萬人,而我向皇帝寫奏章時,并不告訴他數(shù)字。您說,人都已經(jīng)死了,干嗎還要讓皇帝苦惱呢?
李鴻章以為這種老到的滿清官場經(jīng)驗可以喚起俄方佩服,未曾想記載此話的維特在回憶錄中嘆道:我想,我們畢竟走在中國前頭了。
由一語而判斷走在了中國前頭,這是不是過分了一點。細想一下,還真不過分。當時中俄的吏治,都是封建的人治,但是,兩者的區(qū)別還是明顯的,彼得大帝倡導的勵精圖治,帶來了上下振作,共度時艱的氣象。這里頭的前提條件,就是開眼看世界,開口講實話。而當時中國的吏治,雖然在洋務運動的沖擊下,官員們開始勉強睜眼看西方,但不幸的是,張口說假話的習慣并沒有改變。欺上瞞下之風,仍然作為潛在的官場運作方式,被頑強和普遍地沆瀣于廟堂之間。無怪乎出洋之際的李鴻章下意識地對俄方之舉提出"不敢茍同"的看法,盡管背離世界潮流,以丑作美,但他這次倒算是無意中說了一回實話!
在李鴻章眼里,百姓之命如螻蟻之命一般不值什么,所以出了事,只要不觸及到官位,別的什么都可以犧牲。李的為政理念,從皇權的角度看,似乎也錯不到哪里去,天子牧民,民如草芥,只要不翻天,就別讓皇帝老兒沒來由地苦惱了。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李鴻章和李鴻章們才摸準了脈,得說假話時且說說假,能遮掩處盡管遮,皇上太平,俺也自在,至于地方上的亂子,總不至于一下子掀掉了李某的頂戴。所以,天大的事,先遮住了上頭再說。在李的內心里,什么民本,就是拿草民的本,換太平之位。
李鴻章是清廷有數(shù)的受寵官員之一,他的老到,源于他的為政經(jīng)驗。不用說,李用這套辦法,周旋于官場數(shù)十年,并沒有玩不轉,相反還深得上意,博受下愛。無怪乎李逝世后朝廷痛感"梁傾棟折,驟失倚侍"。但是他的老到,并沒有給大清帶來幸運之光。在無奈之際,他終于意識到自己這套老到的辦法,面對世界,根本無法逆轉大清國的厄運。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李的下級也用這套辦法,搪塞和應付他的嚴命。例如在他受命談判辛丑條約之時,賠款問題全是交由下級官員談的,結果是大清國賠款4億5千萬兩,李照奏朝廷,回電是:"應準照辦。"殊不知,列強之意,在于中國人"人均一兩,以示侮辱"。李之舉是多么不應該的照轉,多么大的喪失原則!
李鴻章生于1823年,于今180年矣。有人說,要學習這位洋務大臣之新潮、精明、干練等。我看,宜家之處皆可學,但不能學的是他那種"老到",建立在自負、超然,對苦苦換氣的蕓蕓眾生的蔑視感之上。當今之時,應滅除這種"老到",不能讓它再滋新葉。
(摘自《湖北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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