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國來的「代孕媽媽」
文/魏肇權 徐俗
2001年4月4日,一位旅居美國的中國婦女,在律師的見證下,與一位素不相識的美國男子史密斯簽署了一份協(xié)議。根據這份協(xié)議,她將償還對方30000多美元,并且還要放棄一家西餐館的5年經營權。而她所付出這一切的代價,只是為了把替史密斯所生的兒子留在自己的身邊……
好夢難圓華盛頓
溫柔美麗的施吟萍出身于北京的一個知識分子家庭。11年前,施吟萍大學畢業(yè)后當上了一名醫(yī)生。兩年后,施吟萍與一位工程師結了婚,并且生了一個女兒。
她丈夫的商業(yè)細胞特別發(fā)達,下海后很快就成為擁有千萬資產的私企老板。然而,伴隨著事業(yè)的飛速發(fā)展,他沾染上了尋花問柳的毛病。施吟萍承受不了丈夫背叛的打擊,一番痛苦的掙扎后,吟萍含著眼淚把女兒留在了丈夫的身邊,他們于1995年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恰在那時,一位臺灣親戚向施吟萍發(fā)出了赴美協(xié)助其經營的邀請。孤身一人的施吟萍反覆權衡后,于1996年春天辦好了出國手續(xù),只身飛赴華盛頓。
施吟萍的臺灣親戚在華盛頓開著一家快餐店,同時又兼做房產中介生意,還是股票和彩票迷,在那里忙得不可開交。見施吟萍對餐飲業(yè)頗有興趣,他把快餐店交給了她管理。
施吟萍沒有經營快餐店的經驗,但精通英語,憑著驚人的聰慧和毅力,她在短短的4個月內就將快餐店的生意做得十分火爆,也為自己贏得了可觀的收入。
臺灣親戚對施吟萍的表現感到由衷的高興,一天到晚樂得合不攏嘴。幾年過后,他們的快餐店已在華盛頓小有名氣;1999年,她的這位親戚開始設法替施吟萍辦理綠卡。
此時的施吟萍已從失敗婚姻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準備積蓄一筆款子自己開一家快餐店,打出品牌,然后回到國內開分店。那時,吟萍沉浸在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之中……
然而,1999年8月2日,吟萍的那位臺灣親戚駕車外出時不幸發(fā)生車禍,當場死亡。后來警方認定應當由他負全責,還要他的家屬賠償與其相撞的那個美國人的汽車、人身損失費23萬美元。這樣,其家屬不得不將快餐店出讓給了一個加拿大人,可那個加拿大人并不想開快餐店,他要用快餐店的門面開一家服裝公司。于是,施吟萍失去了工作。
這對施吟萍來說是一個猝不及防的打擊,她留在身邊的錢只夠生活一個月,而她原先賺得的辛苦錢都交給一家資金投資公司去投資了,按照合約規(guī)定,最早也得到2001年7月初才能取回。施吟萍面臨著窘況,她得盡快找一份工作,否則就只能靠領取最低救濟金過日子了。
整整半個月,施吟萍不知翻閱了多少份報紙,從電視和網上記下了多少個招工信息,足足打了上百個電話,發(fā)出了幾十封信件,但是未能找到一份她所能接受的工作。
1999年9月25日,施吟萍向一位旅居華盛頓的朋友訴說了自己的窘況。那位名叫陳由佳的朋友很是熱心,在接到電話的當晚就叫人送來了足夠一個月的生活必需品,并且往施吟萍的信用卡里劃入了一筆錢。
施吟萍松了一口氣,打心底里對陳由佳感激不已。
可一番周折過后,陳由佳并沒有為吟萍找到工作,卻給她弄到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賺外快」的機會……
代孕媽媽多屈辱
三天后,陳由佳給施吟萍打來電話,說有一個名叫史密斯的美國人要找個亞洲婦女幫他生個孩子,此人開出的條件也還不錯。熱心的陳由佳問施吟萍是否感興趣。
這在華盛頓是司空見慣之事。早在20年前,一些想得到子女但又不想結婚的美國男子都走了這條路。講究實際的美國人希望女方最好是外國人,尤其是亞洲人。
施吟萍是醫(yī)生出身,又在美國待了幾年,耳聞目睹這方面的事情很多。說實話,她對此事并不特別反感,心里倒覺得這一招兒還真是個解燃眉之急的辦法。為美國人生孩子,說不定還可以換取一個重新發(fā)達的機會呢!
1999年10月1日,陳由佳登門向施吟萍說明了借腹生子之事的有關情況:美國人做這種事情是要辦理公證的,按照慣例,男方并不出面;如果施吟萍同意此事,可以提交換條件,當然,對方要給她一筆錢,并且承擔從開始懷孕到生下孩子后半年內的全部生活費用。
頗有心計的施吟萍表示愿意借腹生子,她把條件的重點放在了要求對方提供一個經營快餐食品的店面上。另外,她這期間的生活費用不算,史密斯還要另出10000美元。
三天后,從陳由佳那里傳來消息:史密斯同意了施吟萍的條件,愿意向她無償提供一家具有兩間門面(包括所有現成的設備在內)的西式餐館,為期5年;到期如果還要經營下去,可以重簽合約,費用另議。
這對施吟萍來講,無異于得到了一個「舍孩子套狼」的機會。當天,她就在陳由佳的陪同下前往哥倫比亞特區(qū)去察看了那家餐館,里面豪華氣派的裝修讓施吟萍覺得非常滿意。
回來后,施吟萍開始進行借腹生子的前期準備:向國內聯系出具本人和家屬從未患過傳染病和沒有精神病史的涉外公證,接著又去史密斯指定的醫(yī)院由專家嚴格檢查了身體并且進行了各種化驗;最后又由心理專家進行了智力鑒定。當這些全部做完時,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時間。
1999年11月,施吟萍與史密斯的代理人簽了合約。當天,施吟萍的信用卡里就劃進了10000美元。10天后,施吟萍在律師的陪同下去醫(yī)院接受了人工授精手術。
1999年12月,醫(yī)院證實施吟萍已經懷孕,吃了「定心丸」的史密斯又往她的信用卡里劃進了10000美元。這之后,律師每月都送來營養(yǎng)品和錢。
撫摩著自己漸漸隆起的肚子,施吟萍心里常常涌起一種做母親的快樂,盡管這孩子是別人的,可肚子里的骨肉也孕育了她的未來,是她希望的源泉。
不如「下人」的母親
2000年9月19日,施吟萍順利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按照合約,施吟萍所生的孩子得由母親喂養(yǎng)6個月,然后就結束這種關系。這對母子也從此不能再見面了。
施吟萍在生下孩子后的第四天就帶著孩子返回了自己的住所。史密斯根據協(xié)議雇了一個保姆幫施吟萍料理家務。
保姆是一個28歲的墨西哥婦人,是偷渡來美國的。可施吟萍沒想到這個保姆竟還時常流露出看不起華人的神態(tài)舉止,有時甚至是故意冒犯她。施吟萍最恨的就是受洋人歧視,于是,她們之間的沖突開始了--
按照中國人的習慣,新生兒是由著睡,醒了就喂奶。千百年來,中國人都是這樣喂養(yǎng)孩子的。可是,墨西哥保姆對此提出了異議 ,她要每隔4小時給嬰兒喂一次奶。那樣就得把嬰兒弄醒,而嬰兒往往并不想吃,只想睡覺。施吟萍每每發(fā)現她把熟睡的嬰兒強行弄醒時,心里就好生不忍。
如果墨西哥保姆的行徑僅限于此,施吟萍倒也忍了。使她難以理解的是,墨西哥保姆還把她這個從醫(yī)科大學畢業(yè)的醫(yī)生不放在眼里,按照她的觀點,說為了鍛煉嬰兒的肺活量,應當讓嬰兒每天大哭4次,每次不少于15分鐘。時間一到,常常就把好端端的嬰兒拉手牽足地弄得「哇哇」大哭,她自己則在一旁哈哈大笑。
墨西哥保姆根本無視施吟萍的存在,把孩子的母親當成了一個比她檔次還低的保姆。每當施吟萍拖著產后虛弱的身體過來勸阻她不要對孩子太兇時,這個墨西哥保姆竟會對著施吟萍大聲地咆哮吼叫,那副樣子像是要把施吟萍活生生地吞下去,生性善良的施吟萍常常委屈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孩子兩個月的那天患了中耳炎。望著兒子痛苦的模樣,施吟萍心里難受極了,馬上把孩子抱進了醫(yī)院,醫(yī)生說那是仰面躺著大哭時淚水流入耳朵所致。聽了醫(yī)生的解釋,可鄰的母親氣得扶著墻直喘粗氣。
由于兒子在往院,施吟萍被弄得魂不守舍。她老是擔心兒子在醫(yī)院會出事,每天不停地往醫(yī)院打電話。5天后,施吟萍總算接到醫(yī)院的電話,通知她可以去接嬰兒回家了。
那晚,施吟萍摟著自己的親生骨肉輾轉難眠,如不是這次生病,她還不曾意識到自己已經和兒子依依難舍了。盡管嬰兒的長相看上去是一個「洋娃娃」,但他至少有一半的中國血統(tǒng)啊。望著窗外皎潔的月光,施吟萍的心顫抖了起來,她給兒子起了一個中國名字--神華,意思是神州大地的華人。
小神華出院后,施吟萍為防止墨西哥保姆再對兒子施展那套吃不消的喂養(yǎng)法,時時把兒子帶在身邊。她特地訂購了一架電動搖床放在衛(wèi)生間里。這樣,施吟萍就是使用衛(wèi)生間時,也可以把兒子放在自己身邊了。
吟萍是醫(yī)生出身,知道嬰兒長到三個月后,大人應當跟他進行語言溝通,這能在嬰兒正式學語時起到極好的效果。
于是,施吟萍開始每天用漢語對嬰兒說話。墨西哥保姆剛開始時聽不懂,沒表示什么。但是到了第二天,保姆就作出了反應,她一下沖到她身邊,嚷叫著「不準這樣」。
施吟萍大為驚奇,問道:「為什么不準這樣?」
保姆瞪著她:「你跟他說什么話?」
「什機話?中國話!」
「他是美利堅合眾國的公民,只能接受美國的教育,他以后首先學習的是英語!」
施吟萍一下子火了:「他是我的兒子!我是中國人!漢語是我的母語,我為什么不能對我兒子說漢語?」
施吟萍的自尊被這個可惡的保姆傷透了,忍無可忍地說道:「你給我滾!立刻離開這里!」
「臥底保姆」幫了大忙
墨西哥保姆被施吟萍勒令離開后,就進她的屋子去收拾東西了。施吟萍帶著嬰兒進了衛(wèi)生間。一會兒,衛(wèi)生間的門突然推開了,那個保姆沖了進來,一把抱起躺在搖床里的嬰兒,轉身就跑。等到施吟萍趕出門去,保姆已不見人影了。
半小時后,史密斯的律師給施吟萍打來電話,說墨西哥保姆采取這一行動是受史密斯指令的結果。而史密斯是嬰兒的父親,有權下達這樣的指令。
盡管施吟萍知道兒子遲早是要走的,但有了兒子住4天醫(yī)院的思念之苦,她已經離不開小神華了。施吟萍幾乎不敢想像沒有了兒子自己該怎么辦。好在6個月的時間還未到,施吟萍挨一天是一天?墒牵F在兒子竟然在頃刻之間真的離開她了,施吟萍一下蒙了:難道心愛的兒子就這樣永遠離開她了?她像遭受了雷擊一樣,呆若木雞地愣在那里。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鈴聲使施吟萍回過神來。電話是施吟萍的父親打來的,他想聽聽小外孫的聲音。
聽到親人的聲音,施吟萍再也忍不住了,對著話筒痛哭著把情況說了一遍。施吟萍的父母聞言大怒:這不是狗仗人勢嗎?一個保姆就敢這樣藐視中國人!史密斯那主兒也不是個東西,竟敢撕毀協(xié)議,說話不算數!施父當即叫道:「女兒,你去把小神華要回來!」
「要回來?」
「對,要回來!這是你生的兒子,是我們中國人的后代骨肉,你把他要回來,解除跟史密斯的關系,咱們也不要美國國籍了,把神華帶回北京,讓他加入中國國籍!」
一語提醒了施吟萍:是啊,我把兒子定在自己的名下。這樣,他就可以永遠在我的身邊了!
施吟萍當即跟陳由佳聯系,說明了自己的想法。她的執(zhí)拗感動了陳由佳。次日晚上,陳由佳夫婦到施吟萍家來了。兩人告訴她:經過打聽,得知史密斯是華盛頓的一個商人,頗有財力,不過與黑社會沒有勾結。但是,施吟萍也甭想把嬰兒要回來,因為這已是公證過了的協(xié)議,如果他本人不打算放棄的話,打官司必輸,就是美國總統(tǒng)站在施吟萍這一邊也輸!在這以前,美國也曾發(fā)生過多起這樣的反悔事例,也有鬧上法庭的,女方都敗北了。
這一夜,施吟萍失眠了。她既思念著兒子,擔心他在墨西哥保姆手里大吃苦頭,為無法把兒子從史密斯手里要回來而苦惱;還要忍受著幾十小時沒喂奶而形成的乳房脹痛。就這樣一直睜著眼睛躺到天明時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上午10點,施吟萍被一陣門鈴聲驚醒。原來是史密斯的律師來了,后面還跟著墨西哥保姆,她懷里抱著可憐的小神華。施吟萍一看眼睛就亮了,歡叫一聲一把將兒子從保姆懷里搶抱了過來,緊緊地摟在懷里。孩子也像懂事似地望著媽媽啼哭起來,施吟萍連忙把兒子抱進房間去喂奶。
小神華怎么去而復歸了呢?原來,墨西哥保姆受史密斯雇傭后,每一樁事都是根據史密斯的指令所做的。那天,她被施吟萍勒令離開時,趕緊給史密斯打了電話,按照史密斯的指令把嬰兒帶了回去。史密斯原以為這事也就結束了,他也是第一次看見嬰兒,抱在手里親撫了一番,并且立刻另外請一個美國護士來撫養(yǎng)嬰兒。小家伙在美國護士的精心喂養(yǎng)下,兩天來倒也沒吃苦頭。但是,史密斯的律師經過一番考慮后發(fā)現這件事似乎有點不對頭,遂向史密斯提出:他在這件事上已經違反協(xié)議規(guī)定--孩子得由他母親帶滿6個月,如果施吟萍那邊向法院提起訴訟的話,他會很麻煩的。
史密斯一聽就跳了起來,他最近和歐洲、非洲的7個國家的將近20家客戶簽訂了貿易協(xié)議,出國日程已經排到2001年年底了。如果施吟萍一起訴,法院就會作出不準他出國等待訴訟的決定,那該耽誤多少商機!
史密斯于是馬上作出決定:讓墨西哥保姆帶著嬰兒重返施吟萍處。
這樣,小神華就得以重新回到了母親的身邊。
對此內幕,施吟萍原本是不清楚的。那洋保姆原以為為史密斯立下了汗馬功勞,不想史密斯也看出了她的笨拙、粗魯,不想把嬰兒交給她帶了,這樣她就面臨著被解雇的危險。幸虧史密斯聽了律師的提醒后,收回成命,重新要她帶著嬰兒返回。這樣一來,她突然意識到她今后的去留決定權的一大半倒是在施吟萍的手里,只要她跟施吟萍和睦相處,最好再由施吟萍屆時對律師說幾句好話,那史密斯就會留住她了。洋保姆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就開始討好施吟萍。她把嬰兒去而覆歸的內幕原原本本地向施吟萍和盤托出了。
施吟萍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讓史密斯答應放棄嬰兒的機會!
第二天,陳由佳夫婦又來看施吟萍。施吟萍把情況一說,陳由佳的丈夫馬上向她介紹了一位姓曾的律師。
那位律師聽了情況介紹后,當即表示施吟萍此時有九成以上的勝算,不單民事方面可以告史密斯,還可以在刑事方面對他提出控告,因為墨西哥保姆根據史密斯的指令所做的那些已構成了對嬰兒的人身傷害,可以告史密斯和墨西哥虐待兒童,這是有醫(yī)院的病史記錄為證的。在美國,非常注重對兒童的保護,即使父母打自己的子女也可以吃官司。
施吟萍聞言深受鼓舞,當即辦理了委托手續(xù),請曾律師為她打官司。曾律師分析完情況并且取得證據后,向史密斯發(fā)了一份律師函,說明了施吟萍的意愿、觀點。
史密斯接到這份函件后大吃一驚,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然而,他是一個非,F實的商人,在約見了律師商議了對策后,史密斯決定放棄孩子。他們和曾律師進行了談判,雙方最終達成了協(xié)議:史密斯同意解除那份公證過的合約,將嬰兒歸到施吟萍的名下,今后無權行使替嬰兒選擇國籍、宗教、教育及監(jiān)護人權利;施吟萍則將簽約后所得到的經營權和錢在2001年12月前全部歸還給史密斯。
協(xié)議簽署的那一刻,施吟萍摟抱著孩子激動得淚水橫流,她把臉貼在兒子身上,心有余悸地說:「神華,跟媽媽回北京去,那兒是你的家!
摘自《知音.海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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