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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正:設(shè)計了“中國第一車”

文.王新國

  紅旗轎車被譽為“中國第一車”。在長春一汽,一提起紅旗轎車,人們總將中國著名車身設(shè)計專家、第一輛紅旗轎車設(shè)計師程正的名字掛在嘴邊。

蘇聯(lián)專家說:這樣的人才為什么不給一汽?

  1928年6月3日,程正出生在天津一個大宅院里,他的父母都是早年在日本勤工儉學的留學生,父親程克畢業(yè)于早稻田大學,母親徐靜儀畢業(yè)于神戶商業(yè)女子高等學院。父親還參加過辛亥革命,曾與孫中山一同出生入死。程正上有6個姐姐下有一個弟弟,雖然他是家中盼來的長子。但父母一點也不嬌寵他。 父親喜書好畫,每天在案上揮毫潑墨。那時候,程正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父親的書房,最喜歡的玩具就是畫筆。

  1936年,程克被國民政府任命為天津市市長,然而6個月后,他卻因心臟病發(fā)作撒手人世。那一年,程正才8歲。

  程正的大姐夫是研究莎土比亞的學者,除文學外,對音樂和繪畫也很有造詣。受他的影響,程正在小學畢業(yè)那會兒,又對音樂和油畫發(fā)生了濃厚的興趣。母親看他整天圍著油畫魂不守舍的樣子,就為他買來了油彩、畫筆和畫布,從此他就陶醉在了油畫的世界。

  畫筆伴著程正從小學走上了中學,又從中學走上了大學。1947年在報考大學時,他曾躊躇滿志地一心想報考藝術(shù)院校,可是當時中國正處在黎明前的黑暗,學藝術(shù)的根本找不到飯碗,為了生計,他棄藝從工,報考了燕京大學(北京大學的前身)機械系。 緊張的學習使程正無暇顧及他所喜歡的油畫,但機械制圖卻滿足了他對畫畫的渴望。就在這個時候,他喜歡上了畫汽車,每當看到自己畫的一輛輛汽車在圖紙上奔馳,他就會怦然心動。

  1952年9月,程正大學畢業(yè)后被分配在一機部汽車局。程正喜歡畫汽車,可真的與汽車打上了交道,他卻感到自己原來對汽車還很陌生。于是,他用了3年的業(yè)余時間,系統(tǒng)地自修了汽車設(shè)計的十幾門專業(yè)課程。

  1953年,經(jīng)弟弟介紹,程正結(jié)識了一位畢業(yè)于天津津沽大學經(jīng)濟系的女朋友。一年后,他們在北京筑起了愛巢。兩年后,他們的兒子程方呱呱墜地。

  1956年,汽車局在北京舉辦了一汽產(chǎn)品換型匯報會,會上有兩幅汽車效果圖。引起了當時在一汽工作的蘇聯(lián)設(shè)計專家費斯塔和沖壓專家卡切特可夫的注意。他們找到汽車局領(lǐng)導“質(zhì)問”:“這樣的人才為什么不給一汽?”然而,兩年之后,程正卻意外地來到了一汽。

工人師傅說:別看他白白凈凈,干起活來卻很拼命

  1958年初,在“三門”(家門、校門、機關(guān)門)干部下基層勞動鍛煉的熱潮中,程正選擇了正在創(chuàng)業(yè)的長春一汽。2月3日,他在妻子送別的目光中,只身登上了北去的列車。

  3天后,他被分配到?jīng)_壓車間,在1250噸大壓床前當了一名沖壓工,專門生產(chǎn)汽車底盤的大型沖壓件(每件重17.5公斤)。程正每天的定額是1100件,就是說,他一天要搬動1100次17.5公斤重的零件。他的手脖子腫了,胳膊和雙腿酸了,身子也打晃了,但為了“脫胎換骨”,他硬咬著牙挺了過來。3個月后,他一天竟能完成1600件,超定額500件。“別看他白白凈凈,干起活來卻很拼命。”工人師傅也改變了對他的看法。

  這一年的6月30日下午5點,剛下班的程正還沒換下工作服,就接到了廠里讓他立即跑步到設(shè)計處報到的通知。原來,全廠要組織一次試制中國第一輛紅旗牌高級轎車的會戰(zhàn),郭力副廠長一下子就想到了曾被蘇聯(lián)專家推薦過的程正。

  早就對車型設(shè)計一往情深的程正,此時完全投入到了轎車設(shè)計的興奮與自信之中,往日參考國外汽車畫的大量的轎車造型圖,一一地在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來,它們都很漂亮,但不是我們自己的。他就是要設(shè)計出體現(xiàn)出我們自己的民族特色的轎車來。經(jīng)過嚴格的評審,程正的設(shè)計方案幸運地被選中了。這就是中國第一輛紅旗轎車的造型:它不是英國車,也不是美國車,它是我們自己的車。

  經(jīng)過難忘的33晝夜的奮戰(zhàn),1958年8月3日下午一點,中國第一輛紅旗牌高級轎車終于開出了裝配車間。

  1959年10月1日,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十周年的時候,紅旗轎車被中央定為獻禮產(chǎn)品,于是,十輛紅旗轎車進京參加了“十年大慶”。1960年在日內(nèi)瓦汽車展覽會上,一位意大利的著名設(shè)計師在評價中國的紅旗轎車時說:“紅旗的造型是東方藝術(shù)與汽車工業(yè)技術(shù)結(jié)合的典范!

夫妻十年分居,自愧丈夫做得不稱職

  自打程正來到一汽后,他就與妻子過上了聚少離多的兩地生活。這期間,他與妻子只能靠鴻雁傳書來交流感情、傾訴衷腸。

  1960年,當他們的寶貝女兒程平出生時,程正卻因忙于設(shè)計而不能趕回北京照顧妻子,一邊操持家務(wù)、帶孩子,一邊上班工作,家里的一切全落在了妻子的肩上。 1961年,妻子帶著一雙兒女,終于從北京來到了丈夫的身邊,她被調(diào)到了長春市煤礦管理局。正當一家人沉浸在大團圓的幸福時刻,東北的寒冷氣候卻給他們的生活投下了陰影。受氣候變化的影響,妻子的風濕性關(guān)節(jié)炎先是反覆發(fā)作,繼而又發(fā)展為風濕性心臟病,最后不得不長期臥床休息。

  妻子與程正在長春生活了三年,可她患病臥床就長達一年半。1964年,妻子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好把自己調(diào)回了天津老家。為了減輕妻子的負擔,程正把8歲的兒子留在了身邊。

  1968年6月9日,對程正來說是一個黑色的日子,一群造反派突然抄了他的家,并以有海外關(guān)系(姐姐和弟弟均定居國外)為由,把他關(guān)進了“牛棚”。

  9個多月后,程正被從“牛棚”中放了出來,他設(shè)計紅旗轎車的資格卻被剝奪了,取而代之的是下放車間勞動改造。

  長達8年的勞動改造,程正接觸了與汽車有關(guān)的所有工程(從板金工、油漆工到電鍍工,他都做過),先后完成了40多項技術(shù)革新。

  1975年,他與妻子分居已長達十年,他意識到這是自己作為丈夫的失職。再也不能這樣一根繩上拴著兩只螞蚱了,于是在惋惜與惆悵之余,程正與妻子無奈而友好地分了手。

  程正和妻子都是有責任感的人,分手之前他們就商定好了“上不影響老人、下不影響子女”的“離婚協(xié)議”,所以他們分手后,對孩子沒有一絲的影響,在孩子的心目中,父母還和以前一樣分居生活。與妻子分手后,程正仍按著以前的慣例,每月把101元的工資(交會費一元)一分兩半,一半寄給她們娘倆,一半留給自己和兒子。

  兒子中學畢業(yè)后,當了4年鍋爐工,1978年考上了吉林大學,后又被深圳教育學院招聘到了深圳,現(xiàn)在加拿大工作。

割不斷的親情他能割舍,不能割舍的只有工作之樂

  1979年3月,程正終于迎來了他生命中的第二個春天,他一踏進那間闊別十年的辦公室,就全身心地投入到紅旗轎車的全新造型設(shè)計之中。 積勞成疾,1978年程正患上了心臟病,在此后的十多年里,他曾因心臟病發(fā)作昏死過3次。

  程正的大姐和三姐在英國,二姐和弟弟在美國,他們曾多次希望他能去國外定居,但每次他都婉言回絕了。在加拿大的兒子非常惦念老父親,他盼著能與父親共享天倫之樂,但程正就是不答應(yīng)。

  去年,女兒從洛杉磯回來看望父親,看到父親穿著帶補丁的褲子和襪子、騎自行車上班、過清貧的生活,她既感到驚訝又有些心酸,她多么希望父親能跟她回美國啊,可父親的執(zhí)拗又讓她無能為力。在與父親的一番傾情長談后,特別是看到父親每天都能享受到工作的快樂,女兒終于理解了父親。

  程正的三姐有家產(chǎn)、無子女,丈夫去世后,她希望弟弟能來英國繼承遺產(chǎn)。1999年7月,她在去世的一周前還在電話中對弟弟說:“你就真的不能來我這兒嗎?”但程正還是沒有改變自己的初衷。

  程正是1990年退休的,兩年后,他又被反聘到原崗位,每月工資才100元,后來增加到300元。有人跟他開玩笑,說他還不如一個更夫,可程正卻不以為然,他尋求的是工作的樂趣。

1999年9月,在舊金山的弟弟到北京辦事,抽空來哥哥家住了一宿。弟弟知道哥的秉性,也非常理解哥哥,可哥哥的身體仍讓他非常擔憂。這也是程正心里最沒底的事,他不愿意想,也不知道一旦發(fā)病、身邊沒有一個人的后果會怎樣。臨別前,弟弟囑咐他:“一定要早些把遺囑寫好。”程正一邊點頭一邊告訴弟弟:“我早就把家的門鑰匙交給了樓下的鄰居。”

寫完了中國第一車《汽車造型》專著

  程正對槐樹的花香情有獨鍾,他給自己的書房取了一個浪漫的名字--槐香書屋。

  這里,寫字臺是兒子以前自己動手做的,書架也是兒子用過的,小書桌是當年在北京結(jié)婚時請零工用廢舊雜木拼成的,但是,每當置身在這簡潔、明亮的書屋,程正的心里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激動。這是他的圣地。

  程正曾參加了從1958年第一輛紅旗轎車到1995年紅旗轎車改型的造型設(shè)計,車身設(shè)計的經(jīng)驗和體會,常常在他的心中翻滾,于是一部22萬字的《汽車造型》在他的書屋里誕生了,這是他在退休后僅用4個月的時間完成的。此書由吉林科技出版社出版后,被吉林工業(yè)大學選定為教材,這是中國第一本全面闡述汽車造型的專著,為此程正榮幸地被吉林工業(yè)大學聘為兼職教授。

  有人說程正是一個汽車迷,其實,真正讓程正發(fā)燒的是音樂、繪畫、文學和攝影。他會拉大提琴,曾是廠職工樂隊的活躍份子。他酷愛畫畫,有時間就手不離畫筆。他喜歡攝影,去英國探望姐姐時,他每天背著照相機走街串巷捕捉那美妙的瞬間。他迷戀音樂,一天不聽音樂,就會感到渾身不舒服。為了學英文和哲學,他愛看英文的原著,前幾年還翻譯了一本《愛因斯坦論著選》。 程正的書架里,除了圖書、畫冊、CD、VCD外,還有一冊他所設(shè)計的一輛輛紅旗轎車的圖片集,談起這些車型,他如數(shù)家珍。幾十年歷經(jīng)磨難,他對汽車的癡情始終都不曾改變。

摘自《今日名流》20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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