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懇請李昌鈺出任辛普森律師辯護團的刑事鑒識專家,條件是:每小時報酬500美元,另加一切交通費用。李昌鈺的回答是:「我是一位刑事偵察專家,無論是替檢方作證或替辯方作證,我都只為證據(jù)說話,不去判斷被告是否有罪!箙f(xié)議達成,李昌鈺便成為這一轟動全美國的辛普森嫌犯律師辯護團的刑事偵察專家。
李昌鈺的這一步,惹惱了洛杉磯警方,警方高層人員本來認定辛普森一案已經(jīng)鐵板釘釘,可半路殺出了一個刑事鑒識的頂尖權(quán)威,審判工作將變成棋逢對手的局面。
李昌鈺立即著手取證。他指揮護士抽取辛普森的血液,又取下他的多根頭發(fā),并收集他皮膚、毛發(fā)樣本。
也就在這一天傍晚,警方逮捕了辛普森,并控告他犯了兩項殺人罪。
一場檢辯雙方關(guān)于辛普森是否殺人犯的爭論開鑼了。
洛杉磯警方聲稱他們手上握有100多件物證。
李昌鈺到達案發(fā)現(xiàn)場,洛杉磯警方多方刁難,不準李昌鈺使用任何化學藥物來辯認形態(tài)證據(jù),而且現(xiàn)場已遭破壞,多數(shù)證物已被警方取走。難處見真功。李昌鈺發(fā)現(xiàn)不少腳印,紋路是呈并行線狀態(tài)的。李昌鈺用棉花棒蘸上少許試劑涂在其中半個鞋印的紋路上時,棉花棒瞬間轉(zhuǎn)為藍色。李昌鈺憑他豐富的經(jīng)驗,斷定這是沾有血跡的鞋印。無巧不成書,這偶然得來的半只腳印卻推倒了檢方所謂辛普森是惟一兇嫌的草率結(jié)論。李昌鈺證實:除了一雙意大利進口的鞋印外,還有這另一只可疑的腳印,鞋紋呈并行線狀,因而至少有兩名兇嫌。
這就給檢方出了第一道難題。這一難題是以事實為根據(jù),不是空穴來風。
一把獵刀排解疑難 七滴血跡大有學問
他給檢方提出的第二道難題接踵而至。由于男女死者是刀傷致死的,警方調(diào)查得知辛普森在案發(fā)前兩個月曾在當?shù)刭徺I過一把獵刀。這把獵刀何在?這無疑會是重大的物證。洛杉磯警方在辛普森足跡所到之處展開地毯式搜查,一無所獲。在法庭審訊過程中,辛普森的律師當庭向法官提交了一個神秘的大信封。拆開信封查證的任務,經(jīng)檢辯雙方同意,委任給李昌鈺。
李昌鈺一拆開信封,果然是警方正在全力搜尋的那把。李昌鈺一生檢驗過無數(shù)兇器。這一次,他在刀刃上檢驗血跡時,刀刃上沒有任何反應。刑事鑒識專家都懂得:如果這把刀曾涉及血案,縱使清洗過,刀刃在接觸到試劑時仍會有反應。這就是說,這把刀和兇案無關(guān)。
這種局面,已經(jīng)把李昌鈺推上了眾目睽睽的境地。那時,每天有200多次電話打到李昌鈺辦公室,要求采訪。美國三大電視網(wǎng)打破傳統(tǒng),給李昌鈺一個「開放式邀請」,只要他首肯,隨時可以讓他選擇時段和節(jié)目,上電視接受訪問。甚至有些男記者常常跟隨李昌鈺出入男士洗手間,希望能采訪到獨家新聞。
李昌鈺出的又一道難題是:檢方聲稱掌握辛普森涉嫌殺人鐵證如山。李昌鈺經(jīng)過檢驗查證,認定這只是一個并非鐵板釘釘?shù)牡湫汀概宰C案」。
拿現(xiàn)場血跡樣本來說,本來這是極為重要的直接證據(jù),按現(xiàn)代科學水平,通過DNA(遺傳物質(zhì)脫氧核糖核酸)的檢驗,真正的兇手難逃法網(wǎng)。李昌鈺在研究妮可尸體照片時發(fā)現(xiàn),這位白人女子身穿黑色無袖短洋裝,裸露在外的肩膀上有七點血滴。李昌鈺認定,這七點血滴不是妮可本人的。因為從血跡形狀及方向看,這些血滴是妮可倒地后,有人流著血從她尸體旁走過滴落的,如果這些血滴不是另一位被害人隆納的,就一定是兇手的?墒,出乎李昌鈺的意料,當他向警方提出查驗這七點血滴時,警方手足失措,因為他們當時忘記搜集這七滴血,竟然在沖洗妮可尸體進行解剖時被沖掉,一滴血都沒有了。
如此脆弱的證據(jù),怎么可能使陪審團相信辛普森是惟一的殺人嫌犯呢?
1995年8月,李昌鈺作為刑事鑒識專家出席法庭作證。他指出,現(xiàn)場有兩種不同的鞋印,一種是意大利名牌布諾瑪利的鞋印,另一種是紋路呈并行線的鞋印,這意味著現(xiàn)場有兩位兇手。
接著,他又在法庭當眾表演了一場「專業(yè)絕技」:他將紅墨水從不同高度滴到地面的白紙上。這種形象化的示范,是向陪審團顯示「血跡噴濺形態(tài)」,以這種形態(tài)同現(xiàn)場搜集到的血跡形狀對比。李昌鈺在法庭上說:「從現(xiàn)場這些血濺形狀來看,死者隆納曾與兇手長時間的打斗或血戰(zhàn)!估畈曬R上展示兇殺現(xiàn)場拍攝的隆納尸體照片,指出他穿著的藍色牛仔褲上血跡的形態(tài),表明他是站著長時間搏斗,從而駁倒了檢方所謂隆納經(jīng)過極短時間打斗即被殺死的說法。
李昌鈺進一步闡述說:「如果血跡是圓形,這表示血液從不遠處滴落(少于12英寸);如果是鋸齒狀,表示滴落的距離大于12英寸;如果是驚嘆號形狀,血跡是沿著驚嘆號尾端的小點位置撞擊落下。」
除了形狀,還有血液噴濺的速度和力量。他解釋說:「如果是高速飛濺的血滴,表示撞擊力量很大,血滴廣泛散布,沖擊區(qū)域的中央和四周都會散有噴霧狀極小的血點。這可以表明是槍擊、爆炸造成的!
……
長達245天的陪審,人們本來估計陪審團至少要一個星期才能裁決,出乎人們的意料,不到一天,陪審團就作出一致結(jié)論:辛普森無罪。
這一件全美家喻戶曉、出版過43本相關(guān)書籍、電視節(jié)目總共約5000小時的辛普森案,就此定案。
望族成員涉嫌強奸 深入取證真相大白
人所共知,肯尼迪家庭在美國不僅富有,而且享有很高的政治和社會地位。約翰.肯尼迪曾任美國總統(tǒng),后被暗殺,至今真相未明。1991年春天,一件涉及肯尼迪家庭成員的強奸案轟動全美:一名叫派翠西亞.包曼的女子,狀告肯尼迪家族的掌上名珠--珍.肯尼迪的兒子威廉.史密斯,在佛羅里達州棕櫚海灘的肯家別墅強奸了她。
接著,警方馬上把威廉逮捕歸案。同時,警方派出大批人力,搜集了派翠西亞的內(nèi)褲、衣服及體內(nèi)殘存的精液,并通過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刑事化驗室進行化驗。
肯尼迪家庭立即不惜巨資聘用兩位名律師出任辯護律師。
當時,李昌鈺對這豪門丑聞并不關(guān)心,不料,兩位名律師登門邀請他參加辯護團:「因為肯家深信威廉并沒有強奸誰,純屬有人陷害,不惜一切代價要洗刷嫌疑!
李昌鈺當時的化驗室經(jīng)費不濟,急需款項以維持運轉(zhuǎn)。于是,他提出參加辯護團的3個條件:
一、 我只能依據(jù)事實作證,肯家不能左右證詞;
二、 我的調(diào)查報告完全獨立,律師和肯家都不能更改;
三、 肯尼迪家庭和律師馬上表示完全接受3個條件,李昌鈺便「走馬上任」,負責檢驗檢方證據(jù)的虛實。
檢方化驗室的檢驗,發(fā)現(xiàn)威廉的精液與派翠西亞體內(nèi)殘存的精液在ABO血型和DNA對比上相吻合。李昌鈺驗證后也認定:其化驗程序無懈可擊。
這就證實威廉與派翠西亞有過性行為。但李昌鈺認定,此案的關(guān)鍵在于是否是強迫行為。
奇特的是,檢方將全部精力集中在精液分析上,卻忽略了尋找任何顯示強迫行為的證據(jù)。而李昌鈺一到棕櫚海灘,就決定將調(diào)查重點集中在是否有「微物轉(zhuǎn)移」的痕跡。
「微物轉(zhuǎn)移」,這是一個刑事偵察的專門術(shù)語。因為,當兩個物體的表面在運動中接觸的時候,總會產(chǎn)生一定的微量物質(zhì)轉(zhuǎn)移到另一個物體的表面上。例如,當一個人的手指接觸到某一個物體表面時,這個人的手指上的汗液等微量物質(zhì)就會轉(zhuǎn)移到此物體的表面而留下人的指紋。自稱受害人派翠西亞的證詞是強迫所致,「把她按倒在別墅的草地上強奸了她」。按照「微物轉(zhuǎn)移法則,如果派翠西亞所講的是事實,就應該可以在她的衣服上找到青草、泥土及水泥的痕跡,但李昌鈺發(fā)現(xiàn)派翠西亞的衣服很完整,沒有一點撕扯的痕跡,拉鏈沒有破損,鈕扣也沒有少,更找不到任何草跡和泥土,再檢驗女方的內(nèi)衣褲,也沒有任何地面的微量物質(zhì)轉(zhuǎn)移痕跡。李昌鈺在肯家別墅的「強奸現(xiàn)場」采樣求證。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白手帕,在草地上擦了一擦,又用另一塊白手帕擦了一下水泥地,然后回到化驗室化驗。白手帕在高倍顯微鏡下都留下清楚的痕跡,部份纖維也有受損的跡象,這證實微量物質(zhì)轉(zhuǎn)換的定律依然有效。
在各方證人出場后,李昌鈺出庭作證。他向陪審團介紹了法國物證技術(shù)專家洛卡德在本世紀初提出的「微量物質(zhì)轉(zhuǎn)換定律」,接著,話鋒一轉(zhuǎn)轉(zhuǎn)入本案:「如果派翠西亞先被威廉撲倒在水泥地上,再被壓倒在草地上,她的衣裙和內(nèi)褲應該相當猛烈地摩擦現(xiàn)場的水泥地面和草地,并留下微量物質(zhì)轉(zhuǎn)換痕跡!
李昌鈺拿出在水泥地和草地上摩擦過的白手帕,讓陪審團傳閱,再將高倍顯微鏡下放大的痕跡照片交給陪審團,并說明:「這塊手帕上,留下明顯的與草地的摩擦痕跡,部份纖維還有破損跡象!
作為對比,李昌鈺將派翠西亞的衣服、內(nèi)褲及胸罩的高倍放大照片展示給陪審團,并說:「經(jīng)過徹底的查證,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破損的纖維及草地的痕跡,這表明他們并沒有在草地或水泥地上待過或掙扎過!
陪審席上傳來一陣竊竊私語。檢察官有點沉不住氣了,因為李昌鈺的語詞及化驗結(jié)果都無懈可擊,便轉(zhuǎn)而攻擊采樣程序。這位檢察官大聲地責問:「手帕和內(nèi)褲并不一樣,李博士,你為什么使用手帕,而不使用女性內(nèi)褲來進行對比呢?」
李昌鈺不想正面交鋒,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是個正常的男人,沒有隨身攜帶女性內(nèi)褲的習慣,平時身上只帶著手帕!
法庭內(nèi)哄堂大笑。一針見血的幽默有著非凡的邏輯力。最后的結(jié)果,所有的陪審員都相信李昌鈺的證詞,認為派翠西亞的言詞并不可信,因而陪審團一致裁定威廉.肯尼迪.史密斯的強奸罪名不成立。之后,一些電視節(jié)目和報紙將李昌鈺有關(guān)白手帕的回答列為法庭名言。
出身貧寒志存高遠 發(fā)奮勞作惜時如金
李昌鈺1938年生于江蘇省如皋縣,幼年隨母親舉家到臺灣。由于父親在海上遇難,全家13個孩子需要其母一人撫養(yǎng),家境甚為貧寒。
1957年,18歲的李昌鈺考入臺灣中央警官學校。他自己的解釋是:因為這所學校不要學費,并提供津貼。警官學校畢業(yè),他以第二名的驕人成績成為臺北市的一名巡官。李昌鈺與一位來自馬來西亞的宋妙娟小姐相愛成婚,便隨妻子來到馬來西亞,次年曾擔任當?shù)厝A文報紙的記者、編輯。
1965年是李昌鈺一生重大的轉(zhuǎn)折點。他身揣50美元到美國留學。他在紐約半工半讀持續(xù)了10年。學習橫跨刑事、生化、法律3個領(lǐng)域,最后拿了博士頭銜。打工,在餐廳端盤子,在證券公司當跑腿,教中國功夫等等。10年寒窗,使只會講幾句寒暄英語的他,能以流利的英語辦案,以教授身份講課,并用英文著書(他的刑事科學專著已出版了20多本)立說。
1979年,李昌鈺受聘到康州警方的鑒識科學實驗室工作。勤奮的李昌鈺,20年來,參與并處理近6000宗案件,每年平均出庭100多次。他每天的日程安排是:清晨4點半起床,閱讀專業(yè)材料,7點到實驗室,工作12個小時,分析罪證,與檢察官、偵查員、律師開會討論案情或出庭作證,下班后回到他在康州布萊福特靠海邊的家,晚上如果沒有演講就一頭扎進三樓的工作室直至深夜。
李昌鈺常說:「上天是很公平的,不管你是富人或貧民,是達官顯貴,還是凡夫俗子,每個人每天都只有24小時。成功的關(guān)鍵在于你是否善用這24小時!
至誠信義不忘血統(tǒng) 公私分明崇尚孝道
在李昌鈺的家里,掛著一幅「至誠信義」四個字。這幅字的選擇,從一個側(cè)面襯托出他的人生觀。
他說:「我時常勉勵自己,做事要言而有信,對人要以誠相待!褂腥さ氖,他的以誠待人感動了他的白人司機兼保鏢,這位跟隨他多年的美國白人說:「我終身的遺憾是沒有變成中國人。」
更難能可貴的是,李昌鈺享譽國際,卻始終以身為中國人而自豪。他說:「我雖然入了美國國籍,但始終沒有忘記自己身上流著的血,在許多國際性會議及各種專業(yè)工作的場合,我常為中國人的形象著想。每遇到有人歧視或貶低中國人時,我都義不容辭地反駁,據(jù)理力爭!
李昌鈺還出錢出力資助一些中國學生到美國學習刑事科學,已有數(shù)百位臺灣及大陸的刑事偵查人員到他的實驗室實習,用他的話來說:「為提升海峽兩岸的刑事偵查能力,盡一份力!
李昌鈺的名氣如日中天,因此,出版商希望出版他的傳記,影片公司想拍他的故事,甚至想請他來主演,但他拒絕了。
本來,李昌鈺準備在今年退休,但由于康州州長羅蘭親自登門「懇請」他出任康州警政廳廳長兼刑事實驗室主任。這是美國歷史上第一位亞裔(包括華裔)出任這一警界高級職務,李昌鈺才同意了。
在李昌鈺的辦公室里,可以看到四周排列著一個接一個的檔案柜,裝的都是世界各地送來的請他協(xié)助的重大刑事案件。當然,他遲早總是要離開公職退下來的。李昌鈺面對森嚴的鐵皮檔案柜,說了一句驚人的、但卻符合他人生哲學的話:「到那個時候,我才有空走向全世界的犯罪現(xiàn)場!
這是男子鐵漢的錚錚壯語?墒,一談到他103歲仍健在并居住紐約的母親的養(yǎng)育之恩,李昌鈺便難以自禁地袒露赤子親情:「什么殺人兇犯,恐怖現(xiàn)場,我都不怕,我只怕我的老媽生氣!
(摘自《中華英才》228期)
李昌鈺小檔案
1938年生于江蘇省如皋縣
1943年隨母親遷居臺灣
1959年畢業(yè)于臺灣「中央警官學!
1965年到美國留學
1972年獲美國紐約市立大學刑事科學系學士
1974年獲美國紐約大學生物化學碩士
1975年獲美國紐海文大學生物化學博士
1978年任美國紐海文大學終身教授,并出任該校刑事科學系主任
1979年出任美國康州警政廳刑事化驗室主任兼首席鑒識專家
1998年出任美國康州警政廳廳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