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jīng)書面授權)

　　-本刊記者/楊中旭

　　在“審計風暴”勁吹三個月之后，首批整改結果公示，顯示“風暴”仍在向深度推進。但是，多數(shù)“問題部門”依然沉默，卻顯示審計問責制度仍未真正建立

　　9月23日，國家審計署將2003年審計報告公布后部分單位整改的結果向外界公布。據(jù)稱，這是整改結果首次被系統(tǒng)公示。

　　審計署新聞發(fā)言人稱，從近期了解的情況看，整改效果好于往年。

　　此時，距6月23日國家審計署審計長李金華受國務院委托，向全國人大常委會作工作報告正好3個月。審計署稱，這只是今年首批公布的整改結果，有11個部門和4個地方政府就審計發(fā)現(xiàn)的問題進行了不同程度的整改。

　　需要指出的是，根據(jù)李金華審計長所做的2003年度審計工作報告統(tǒng)計，至少有41個中央部門和21個省級地方政府存在問題。

　　審計署在答復中國《新聞周刊》問詢時只是說，沒有公布整改結果的部門和政府，“可能正處在整改過程中”。

　　至于誰沒有改，誰改得不徹底，審計署并無詳細報告公示。

　　據(jù)本刊了解，1996年以來，每年年底，國務院都會向全國人大常委會遞交關于審計整改結果的工作報告。但是，報告此前從未公開。

　　自前年審計工作力度驟然加大以來，公眾一直有“雷聲大而雨點小”之質疑。而今年整改結果公示成為現(xiàn)實，曾在全國人大工作20年之久的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教授蔡定劍對本刊表示，這個“第一次”雖然尚有瑕疵，但仍然具有重大的意義。

　　他所說的瑕疵，是相當一些部門和政府審計意識仍然缺位，審計問責仍未真正建立，整改機制的完善依舊任重道遠。

　　但先例既出，可望形成多米諾骨牌效應。

　　面對整改的不同態(tài)度

　　因為國家審計署公布整改結果時并未列出詳細清單，本刊根據(jù)已經(jīng)公布的整改結果統(tǒng)計，整改的部門是12個：水利部、教育部、財政部、中國工商銀行、國防科工委、交通部、國家廣電總局、國家電網(wǎng)公司、國家林業(yè)局、國家食品藥品監(jiān)管局、中國科學院、中國工程院；整改的地方政府是5個：云南、廣東、安徽、河南、江蘇。

　　這個數(shù)字比起“11個和4個”各多一個，個中緣由，審計署并無明示。

　　前文已經(jīng)指出，至少有41個中央部門和21個省級地方政府存在問題。以面對整改的態(tài)度劃分，大體可分三類：

　　第一類是認真整改的部門和地方政府：水利部、中國工商銀行、國防科工委、交通部、國家廣電總局、國家電網(wǎng)公司、國家林業(yè)局、國家食品藥品監(jiān)管局、中國科學院、中國工程院和云南、廣東、安徽、河南、江蘇。

　　第二類是部分整改的部門：教育部、財政部。

　　第三類是尚未公布整改結果的部門：國家體育總局、國家稅務總局、國家發(fā)改委、民政部、農(nóng)業(yè)部、國資委、科技部、原中國人壽保險公司、交通銀行等。

　　這樣劃分，得到了包括蔡定劍、廖洪(中國審計學會理事、武漢大學商學院教授)在內(nèi)的多名學者的贊同。他們指出，或許一些部門正在整改，尚未公示整改結果，但他們未向外界聲明，因此統(tǒng)計時當然要以已經(jīng)公布的資料為準。

　　近日，中國交通部部長張春賢致函中國國家審計署審計長李金華，表示“審計工作對交通部起到了很好的警示作用，有利于促進交通部認真執(zhí)行國家法律法規(guī)和財經(jīng)紀律，”并提出“今后要進一步加強內(nèi)部管理，嚴肅和規(guī)范財務紀律”。這是迄今為止，最高級別的行政官員正面公開回應“審計風暴”。

　　而云南省政府副秘書長沈培平也在接受中央電視臺記者采訪時表示，他們不但糾正了錯誤，還出臺措施，要用制度避免類似問題的再次發(fā)生。沈培平認為，出現(xiàn)問題的主要原因是相關的規(guī)章制度不完善。為此，云南省民政廳修改了《云南省接受救災捐贈款物管理暫行辦法》，要求救災物資必須設賬核算，賬目與實物必須分開管理。

　　而一些部門被審計出的問題，并沒有得到整改。整改結果也沒有說明，是相關方面認為審計有誤，還是決意按兵不動？

　　審計署在公布的整改結果中稱，全國17個省(區(qū)、市)50個縣(市、區(qū))基礎教育資金被擠占挪用的問題得到了教育部和財政部的積極整改。但是，這些只是2003年度審計報告中，關于教育部和財政部所暴露出問題的一部分。例如，2003年度審計報告中的四個大學城問題，在整改報告中沒有蹤跡。

　　而更多的部門未對這次審計作出回應。

　　本刊先后致電國家體育總局、教育部、財政部問詢整改進展，得到的答復大體相同：此次整改結果由審計署發(fā)布，解釋權在他們那里。

　　9月25日—26日，在中國政法大學主辦的第二屆中國法治論壇上，多名政治學和法學學者指出，多數(shù)被審計部門接受監(jiān)督的意識極為缺乏。

　　為什么不向部長問責？

　　此番國家審計署公布的整改結果，顯示已有600余名官員丟掉了烏紗帽。其中級別最高的是司局級，例如被指違規(guī)擔保的北京市供電局局長、北京供電公司總經(jīng)理趙雙駒。

　　但這樣的結果使民間“只打蒼蠅，不打老虎”的質疑之音從未停止。那些牽扯其中的更高級別的官員應負何種責任？

　　今年4月中旬，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總經(jīng)理馬富才、北京市密云縣縣長張文、吉林省吉林市市長剛占標先后引咎辭職。此前，在他們治下，均發(fā)生了重大安全事故，他們因為負有間接的領導責任而辭職。

　　負有間接責任的部級企業(yè)家馬富才引咎辭職，對審計問題負有直接責任的高官竟無一被問責？審計出的資金問題，動輒數(shù)十數(shù)百億甚而上千億，也沒有高官為審計問題的直接責任引咎辭職。

　　至今為止只有交通部長張春賢有過一次公開的表態(tài)，其余部委的負責人一律緘默。實際上，數(shù)額如此巨大的問題，已非“表態(tài)”所能解決。

　　民革中央委員、中國政法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院長朱維究教授對本刊說，現(xiàn)在的問題之一是“審計風暴”與問責機制沒有很好地銜接。

　　整改的機制之缺

　　如果細讀審計署關于審計整改的報告，可以看出，報告似是采用原文照登的方式。各個部門和政府措辭各異，細微處顯示其對于審計結果的認識、態(tài)度及整改的力度，各不相同。審計署也如實刊出，公示于眾。

　　早有人指出，在審計風暴中，公眾輿論起了甚為重要的作用。整改結果公布，既是對公眾的回應，而另一方面，從客觀上亦有利用公眾輿論，向其他未作整改回應的部門施壓之效。下一步，需看這些部門是否還穩(wěn)坐泰山。

　　這也許是一個巧妙的辦法，但也是一種無奈之舉。因為審計部門并無處置權，它只能公布審計結果，而并無要求整改結果的法定職權。在這種情況下，公開，或許是它最有力的武器。

　　這也反襯出審計后的糾錯機制和問錯機制的缺失，因此，錯誤也有可能一犯再犯。

　　蔡定劍教授撰文指出，從1996年國家審計署向全國人大常委會提交審計報告以來，差不多每年都要披露類似的嚴重問題。時間過去了8年，問題年年揭露，違法勢頭未見遏制。

　　在第二屆中國法治論壇上，多名學者在發(fā)言時指出，財政資金的預算時的問題一直沒有解決。

　　用廖洪教授的話來說，洪峰來臨之時，上游不筑壩，下游如何抵擋？而審計相對于財政預算時人大的審議監(jiān)督，就屬于下游范疇。上游的制度建設不力，問題也就以千億元計的規(guī)模向審計聚集，并最終形成“審計風暴”。

　　《中華人民共和國預算法》第十二條規(guī)定：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審查中央和地方預算草案及中央和地方預算執(zhí)行情況的報告；批準中央預算和中央預算執(zhí)行情況的報告。但是，每年“兩會”在3月召開，中央預算已經(jīng)實行了兩月之久。上述規(guī)定，并未完全落實。

　　因此，學者們指出，改革的最終目標是從最上游建立合理的架構，首先對于預算，要建立科學嚴格的審議和批準制度。其次才是對預算執(zhí)行的監(jiān)督機制，及違規(guī)后的糾錯和問責機制。在這個意義上，“審計風暴”或許僅是亡羊補牢的無奈之舉。

　　學者們認為，這個問題不解決，“審計風暴”雖一年猛似一年，問題仍將一年一年地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