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您好觀眾朋友,歡迎收看《新聞會客廳》。2004年的2月18號,河南省選拔了76名干部到本省的38個艾滋病疫情高發(fā)村進行幫扶工作,這其中可以說上蔡縣的文樓村吸引了最多的記者去迎接幫扶工作組的進入,接下來我們就一起走進文樓村。
2月18號,河南省向38個艾滋病疫情高發(fā)村派出幫扶工作隊,文樓村又一次成了人們關注的焦點。早在4年前,文樓村就因為發(fā)現(xiàn)大量的艾滋病感染者而被媒體廣泛報道。
文樓村是河南省東部一個偏僻的村莊,90年代初,當?shù)赜行┭驹诓裳^程中進行不規(guī)范操作,導致村民大量的交叉感染。
1997年文樓村開始陸續(xù)有人高燒、腹瀉,但沒有人知道他們得的是什么病,隨后有人開始死去,更多的人開始發(fā)病。
1998年,艾滋病專家桂西恩教授首次進入文樓村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困擾當?shù)卮迕竦摹肮植 本褪前滩,文樓村逐漸成為了讓外界深感神秘和恐懼的“艾滋病村”。
據(jù)有關部門的統(tǒng)計數(shù)字,到2004年有114人北艾滋病奪取了生命,現(xiàn)在文樓村3211名村民中666人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其中已經(jīng)發(fā)病的病人達到了496名,這個數(shù)字還不包括那些可能通過“母嬰傳播”成為艾滋病毒攜帶者的兒童。
在文樓村當年的獻血風潮中,劉月梅是少有的沒有參加獻血的人。從上世紀70年代起,劉月梅開始負責村里的婦聯(lián)和計劃生育工作,在文樓村人被艾滋病陰影籠罩的時候,她也度過了一段難忘的日子。
2003年12月底,劉月梅被選為文樓村村委會主任、黨支部書記,成了這個特殊村莊里新的領頭人。
主持人:好,今天我們會客廳請來的客人就是劉月梅,可以說是土生土長的文樓村人,2003年12月,成了上蔡縣文樓村的黨支部書記,您當初為什么要干這件事兒?
劉月梅:為啥,群眾選舉的,老百姓推薦叫管理,選上來能不干嗎?本身也是那村里人,又是在那兒長大的,就擔起來這個挑子,只有擔起來。
主持人:您當時跟老百姓允諾什么,您怎么當這個村委會的主任,怎么當這個村支書?
劉月梅:現(xiàn)在像我們那個村當這個也沒有啥重要的擔子,因為上面照顧,也減輕負擔,吃的、住的上面都給他們有照顧,也沒有多大啥負擔,也沒有啥思想壓力。他也病,國家都有專對艾滋病這種藥,都控制了,也想著叫我們文樓脫貧致富,達到小康水平,慢慢引導他們做生意,根據(jù)當?shù)匚覀兊耐临|(zhì),搞點養(yǎng)殖業(yè)、種植業(yè),都還行。
主持人:您當初為什么沒有走進這個賣血的隊伍當中?
劉月梅:我那個時間我家庭條件比一般好一點,我?guī)讉叔叔也在外面工作,我一個哥哥也參加工作,一個我家里父母親都老了,干活,體力活必須我來承擔干這個活兒。
主持人:是一點都沒想,還是差一點?
劉月梅:我也想了,我的照片都照了要去賣,最后我的丈夫不讓我去。
主持人:當時村里是什么樣狀況,大家為什么非要都去賣血?
劉月梅:當時啥狀況,你像我們農(nóng)村那個地方,作為男的、女的都沒有地方出去打工,沒有啥收入,人均我們一畝地,平時吃的、生活,沒有什么吃的,何況小孩上學,一切費用。一般的有親戚的帶進城里面干點活,你要是沒親戚的,你就出不去,整天就這一畝多地,生活都維持不住,處于這種狀況。
主持人:當時是比如說有一些私人的采血站,包括其他的采血站主動找的你們,還是村里有人出去賣過血,回來告訴,這還是一條路?
劉月梅:當時也就是有的人,腦子精一點的,他有地方賣,賣了以后回來,那個時間一針是400CC,400CC給了45元錢,在那種情況下,還得給抽血的人送禮才能賣得上,不給他送禮,你想獻血你需要錢,你就賣不出去。
主持人:45塊錢當時在村子里是多大的數(shù)目?
劉月梅:那就不得了了,你像我們那個時間,農(nóng)民要是說想蓋房子,就是自己從土窯挖農(nóng)村的土地燒煤只用一兩百塊錢就燒一窯,那一兩百塊錢都沒有,一年收入都集中不了那么多的錢去燒這個窯,只有采取賣血的辦法。想去賣點血,蓋蓋房,辦辦事兒。
主持人:是身體好的,比如說他想賣血就都能賣上,還是得有人管著、控制著?
劉月梅:如果他的身體沒有啥,基本上都能賣成,但是在賣血過程中也有關節(jié),也有誰去提成5塊錢。
主持人:也有人暗中管理?
劉月梅:對,人家抽血的給45塊錢,但是賣的只落了40元錢。
主持人:我想在當時這還算是好事,大家可能挺高興,覺得找到一條路是不是?
劉月梅:對,就是。要不然的話都送禮了,人家誰誰都去賣了,人家是個人,咱也是個人,他賣了以后,在農(nóng)村都會發(fā)光,你要是爭氣,蓋房子,他就用上了。
主持人:在那個時候是不是,包括您在內(nèi),村子里有人談到過艾滋病這三個字嗎?
劉月梅:那不知道,那時間就不知道。
主持人:也沒有人說過?
劉月梅:沒有。
主持人:剛才短片里我注意到,說桂醫(yī)生到你們村子,前一陣子困擾你們的怪病就是艾滋病,一開始不知道艾滋病,把它當成一種怪病,怪病是怎么在這個村里出來?你們當時感受到是什么樣的一種狀況?
劉月梅:當時有病就知道他們不能干活,死亡率明顯地增高,不知道是啥病,后來才知道是這個艾滋病,在這個桂教授一去了以后,那個時間幾乎也都是賣不出去了,血也都不合格了,也沒人敢下去抽這個血了。
主持人:當時有這個怪病的時候,村子里是咋議論的,因為人各家各戶肯定都得議論,這家怎么了,這家怎么了,當時有沒有想一些,為什么?
劉月梅:后來他們賣著賣著也確實體會到這個賣血不好,也就自己,你像他們賣血的人員,一般要是感冒了,像我們農(nóng)村都是干活,一發(fā)燒,一感冒,正常不賣血的人要是感冒,或者是喝點熱茶,或者睡一覺就好了,像他們賣血的必須得掛針,掛幾針還好不好。但是他們也琢磨起來賣血引起的。
主持人:當時村子里害不害怕?
劉月梅:也害怕,他們賣血也害怕,害怕出于無奈,老百姓都是有個相比,好比你家里你賣血以后,叫你的房子翻新翻新,你的小孩好了,我自然而然,不講我自己的代價,為了維持這個家庭也想著去賣。
主持人:還得比著,各家各戶。
劉月梅:對。
主持人:而且恐怕這700多人里頭,從村子3000多人的年齡構(gòu)成里頭,他們應該還算是身體比較好,然后比較壯勞力的一批人?
劉月梅:對。獻血那部分人就是村子里一般都是健康,沒有啥毛病的,不健康的,經(jīng)常有病的他也獻不出去血。
主持人:這個給村子里的影響大不大?
劉月梅:大,你想著會不大嗎?那么多有病的。
主持人:當時死人最多的時候是大約在哪一年前后?
劉月梅:2001年、2002年。
主持人:那個時候村子里什么氣氛?
劉月梅:像我們1998、1999一直到2000年時間都有發(fā)病的,有的是淋巴結(jié)腫感染、化膿,死亡的也有。還有起皰疹,有的是爛嘴,他的癥狀都不一樣,有病死了的基本上有的是發(fā)燒,因為免疫力低,那樣死了,他自己心里也有這個認識了,是賣血,但是他又不暴露他的想法,那樣死的,從1998年到2000年那樣死的也不少。從2000年以來,2001年、2002基本上都有癥狀的死。有的臉變?yōu)、紫,還有起膿皰疹,有的口腔潰瘍爛嘴的,那樣的,有的身上都掉一層皮,各種各樣的都有。
主持人:這時候各家各戶該害怕了。
劉月梅:害怕,那時間要是2001年和2002年這兩年來,一般要是知道他有病的話,反正他也不吭,他自己就將碗、筷跟自己的小孩或者是勞力,有勞力,有的是媳婦,有的是婆子,像這樣都叫他的碗隔開,通過這幾年大量的宣傳,基本上也知道這個艾滋病的傳播途徑了,也不是那么驚慌了。
主持人:可能是日歷牌要是能翻回去,誰都不走這條路,可是當時不知道,但是由于不知道,后來很多人自己的生活就被改變了,很多人自己生活被改變之后,你們文樓村的整個形象,包括村子的正常,我們的正常生活也不改變的。
在文樓村出現(xiàn)艾滋病人發(fā)病高發(fā)期的兩年后,記者走進了文樓村。早上9點鐘,一群村民聚集再離村委會不遠的地方,這里就是三年前建成的村衛(wèi)生院,村里的艾滋病感染者和病人,每天都在這里等著領取政府免費發(fā)放的各種藥物。
2002年底,當?shù)卣_始向文樓村的艾滋病感染者和病人免費發(fā)放藥物,疫情也逐步得到了控制。在2001年到2002年的高發(fā)病時期,有時村里一天就會有四五個病人去世,而今年以來,全村因為艾滋病去世的村民只有一位。
隨著疫情逐步得到控制,文樓村緊張的氣氛似乎逐漸平息了。孩子們也開始正常上課,他們總是快樂的。而村民們已經(jīng)把傷痛埋在了心里,為了文樓村的將來,生活還要繼續(xù)。
文樓村人均一畝耕地,每年的收成也只是剛剛夠吃,一些沒有感染上艾滋病毒的年輕人開始外出打工。
記者:你們出去他們知道你們是從這邊出去的嗎?
村民:不知道。那里有新聞,都知道我們這里有艾滋病,所以我們在那兒都不敢說是哪兒的,在一起工作都不敢告訴是哪兒的。
記者:你們出去幾年了?
村民:我們出去兩三年。如果你讓我們上電視臺,再出去打工就不好找了。
作為新上任的村支書,劉月梅又會怎么來面對文樓村遇到的困難呢?
主持人:劉支書,前兩年,比如說當您出去到其他村里,或者去縣里開會的時候,因為那個時候文樓村已經(jīng)有名了,別人聽說你是從文樓村來開會的時候,會不會看您眼光不太一樣?
劉月梅:歧視我,我參加人代會的,別人一介紹說我是文樓的,人家在吃飯,筷就放下,不吃。受別人的排斥,我們要是出去,我丈夫他是在城里工作的,我家有房子,我城里面有房子,我要是回去了,在城里面跟人家一塊聊天的時間,人家有意無意地不讓我用人家的杯子喝水,害怕我也病,歧視多得很。有時我在城里跟別人一塊買個菜怎么的,我要是買文樓的他肯定不要我的錢,我必須得買其他人的,跟我一塊去買菜的這些人,你怎么不買,我要跟你說句話,有的聰明一點的,我跟他擺擺手,他就知道,反正我們那兒都知道城里面不買我們那里的菜,所以一般他就知道是這個意思,有的人比較實在一點的,他就給我菜,你想我們那里賣菜就是一點收入,我也不會去要他的菜,我不要,跟我一塊買菜的他就不理解這個意思,好像是我也不要我們文樓的,都是給我交換條件,叫我跟他的菜換換。
主持人:其實你是怕你作為村支書,你買人家的菜,人家肯定不愿要你的錢,你反而故意地說我不能買本村的菜,可是別人就理解成你也擔心。
劉月梅:對。
主持人:這你挺難。
劉月梅:這種情況剛開始一說是這個艾滋病的時間,我們村也兩個女的孕檢,聽這個以后,別人都提出意見,俺不跟文樓的在一個屋,不跟文樓的在一塊。小孩跟人家玩,咱不跟他玩,他媽是艾滋病。人為的攜帶者本身都不是多嚴重的話,這個思想壓力死去的也不少。
主持人:村里內(nèi)部后來有沒有歧視,剛開始不懂的時候,得病的和沒得病的之間?
劉月梅:歧視還很厲害,比如我也賣過血,咱倆每次去賣血一塊,有的幾個人,三五成群的都一塊,我發(fā)作了,你也賣過,你心里認為你跟他一塊去賣過,但是這個心情你知道,你不會說出口,你還要排斥我,你即便知道你跟我一塊賣過,我已經(jīng)發(fā)作了,你還這個人群面前,他是艾滋病,拿東借西的,咱不用他的,幫我辦個啥事兒,可別拿他的東西。
主持人:其實當初他倆是坐一個車去?
劉月梅:對,他都同時賣過,又不是一次、兩次,一般的要是上城市里賣,那個號都挨著,每次去都一塊,一起去抽過,他沒有發(fā)作,他還排斥發(fā)作的,那種情況不少。
主持人:那可能讓感染了艾滋病的村民更難受。
劉月梅:對,有自己再近一點的,他也不愿意坐到人群里,有的要是一個人老待在屋里,農(nóng)村不習慣,好像是咱在這兒他想過去跟我們坐到一塊,談談說說,要是一來了,人家慢慢慢慢都走了,都散開。
主持人:眼神里頭就有那種你別來,他可能也就不好意思來了。
劉月梅:對。
主持人:咱說點具體的事兒,剛才您談到賣菜,其實對于農(nóng)民來說,很重要的,如果能多增加一點收入,那得靠賣菜,現(xiàn)在文樓村這些年外頭賣菜容易嗎?
劉月梅:2001、2002年那兩年賣菜,還得跑到幾十里地,沒有認識的人,那樣才銷出去。擱我們縣城,包括我們那附近的,或者是一個鎮(zhèn)去賣菜,首先第一點就是問你是哪兒的,我們賣菜的就不敢說是文樓的。
主持人:真問?
劉月梅:真問。有的過細的,你是哪兒的,我說不是文樓的,是另外一個村莊的,一問,你認識誰誰誰不,不認識,認識誰誰誰不,不認識,要是說上來了,人家就買你的菜,說不上來了人家就不買。
主持人:人家還檢測一下。
劉月梅:對,歧視得很。
主持人:現(xiàn)在好一點。
劉月梅:現(xiàn)在通過宣傳,都知道艾滋病的傳播途徑了,2003年基本上比2002年和2001年好多了。
主持人:但是恐怕也比其他村子難賣?
劉月梅:還是比其他村子難賣,還是得跑遠村。
主持人:跑老遠,越?jīng)]認識的越好。
劉月梅:對。
主持人:你看開始的時候覺得找著致富的路了,咱賣血,可是發(fā)現(xiàn)這是一條死路,同時生活又不能總這樣,有很多人可能就說,我出去打工吧,打工容易嗎?
劉月梅:打工不但不容易,就因為這個賣學,我們那里出去打工的人家都不要。男孩、女孩,要不存在著女孩不好嫁,男孩不好找。
主持人:他出去為什么不要?怎么個不要法?
劉月梅:因為我們的身份證是文樓的,擱在全國各地都知道文樓的艾滋病厲害,尤其是我們上廣州,根本人家都不讓進廠,都不接受,都成批成批地都回來。像我們的心情都痛苦。
主持人:成批成批地出去過,又成批成批地回來。現(xiàn)在的狀況呢?
劉月梅:基本上還難,現(xiàn)在惟一的辦法就是有的是姥家、姨家,或者是三朋四友不賴的,通過這些關系辦他們那兒的身份證,才能出去打工。
主持人:剛才您又說了,小伙子找不著,姑娘嫁不出去,這個情況有多嚴重?
劉月梅:現(xiàn)在姑娘好像在文樓村也很痛恨,找城里的,像我這樣的條件,人家不同意,他本人沒有,他老了不見得沒有,將來辦個啥事兒連個陪客的都找不著。姑娘出嫁,生孩子,吃面條,辦事都沒有誰去,好像冷冷清清的,截止到現(xiàn)在,我們村里姑娘、男孩,比一般的還是難度大。
主持人:你看前幾年其實死亡率高,包括還有一些大家比如說沒有新的致富途徑了,但是又要治病,又沒錢,那塊應當是非常難,今年大家都看見新聞了,說是免費給藥,做得怎么樣?真能免費給藥嗎?給的藥是什么藥?管用嗎?
劉月梅:這個藥基本上能控制住,我們看死亡率都很明顯地下降。專對艾滋病的藥研究的也有,再一個,平時常用藥也都不缺,能達到老百姓的滿足。
主持人:絕對免費?
劉月梅:絕對免費,再一個吳儀來不也給艾滋病家庭談話,艾滋病現(xiàn)在都很滿足,就是要求再支援我們一點路能通,吃上自來水,慢慢地搞一個小型的企業(yè),咱們這里不管出去打工,在當?shù)卦壅乙粋發(fā)家致富的門路,也不想一頭栽到別人懷里,能付出點還是付出點,辦一個小型的廠,現(xiàn)在這個想法,又加上工作組一去,這個想法就占90%得往上。
主持人:現(xiàn)在小孩怎么樣?艾滋病孤兒有沒有?
劉月梅:有。
主持人:他本身也有的?
劉月梅:也有。
主持人:艾滋孤兒呢?他沒有艾滋病,但是他父母因為艾滋病可能去世了?
劉月梅:那樣的也有。有的都在孤兒院上學。
主持人:能照顧好嗎現(xiàn)在這些孩子,總的來說?
劉月梅:主要是父母都不在的話,一月給他125塊錢,上面救濟他125塊錢。
主持人:你心里想的是啥?比如說明年,五年,這個村你希望它發(fā)生一種什么樣的變化?
劉月梅:我心里現(xiàn)在也就是想著,群眾的要求能達到這個目的也就滿足了,村村建個柏油路,能喝上自來水,慢慢能發(fā)展,上面能撥點或者無息貸款,或者是利比較低一點的貸款,下一步發(fā)動一些身體健康的,沒有發(fā)作的這些攜帶的,幫助他們想搞一點發(fā)家致富,像養(yǎng)殖業(yè)還是種植業(yè),慢慢地去引導他們。(來源:央視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