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中華文摘》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文/朱文軼
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于7月6日上午駁回李培英上訴,維持首都機場原董事長李培英被判死刑立即執(zhí)行案一審判決,這起涉案資金上億的經濟要案最終落幕。表面看,李培英只是層出不窮的貪官中的一個。但一名參與經手此案的司法人員認為,李案在某些方面體現(xiàn)了官員腐敗的新趨勢!八麄冊跈嗔、私人關系和資本市場之間搭建的橋梁,直接帶來涉案金額和反腐難度數(shù)量級的增加!
在過去10年間,首都機場集團高速資本擴張背后,李培英一直在經營著私底下的資本系。利用這個平臺,李培英得心應手地騰挪巨額資本:他動用了超過10億元給另一家出事的上市公司“堵窟窿”,以使其躲避審計署追查;他多次從首都機場這臺“提款機”里隨意拆借資金給他的生意伙伴。這些黑金交易給李培英帶來了豐厚的個人回報,更為重要的是,它們鞏固了后者的私人關系,使李培英和眾多資本大鱷在資本市場的游戲規(guī)則下結成了隱秘而高效的聯(lián)盟:他們互為拆借和扶持,各自造成的國資虧空需要平賬時,“黑金”可以通過上市公司頻繁的關聯(lián)交易被悄無聲息地抹去,以至于,灰色的“李培英系”打造10年后,才在審計署的一次審計中意外露出馬腳。
案發(fā)審計
李培英案發(fā)源于審計署一次日常審計。辦公地點設在交通運輸部的審計署交通運輸審計局,是審計署的派出機構,負責對鐵道部、交通運輸部、民航總局及其在京下屬單位審計監(jiān)督。“首都機場總裁李培英案是審計署交通運輸審計局在日常審計中發(fā)現(xiàn),報給領導批示后,由紀檢監(jiān)察機關進一步查處的。”審計署審計長劉家義今年2月19日在國務院新聞辦公室舉辦的新聞發(fā)布會上如此表示。
據(jù)后來向社會公布的審計公告顯示,2007年1月,交通運輸審計局對首都機場工作審計的結果令人吃驚:違反基建程序邊設計、邊施工、邊報批,超規(guī)模建設達80多億元,并存在低價變賣在建工程及挪用專項建設資金23億元的問題。
接下來的審計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隱秘的交易鏈條,存在于李培英和另一家上市企業(yè)之間!斑@個發(fā)現(xiàn)打開了偵查李培英案的關鍵。”一名參與經手此案的司法人員接受采訪時稱。在審計中發(fā)現(xiàn),首都機場有一筆巨額資金在中國華聞投資控股有限公司前常務副總裁王政(因上海社保案被判3年)那里,賬面顯示15億元,由首都機場委托王政理財,后轉化為公司間的債權債務關系。而這15億元根本經不起深查:其中9億元是從首都機場的賬戶上轉過去的,6億元是從一家投資公司——中國民族國際信托投資公司轉去的。而銀行賬戶顯示,中國民族國際信托投資公司只通過銀行轉賬3.38億元,這樣一來,另2.62億元成了一筆“斷頭資金”。
李培英和王政的關系還不止于此,審計人員追查這2.62億元資金的另一收獲,是發(fā)現(xiàn)在上海社保案中同樣有李培英的身影。長期關注此案的方洪雷律師對記者說,中國華聞投資控股有限公司在收購上海新黃浦(集團)有限責任公司股權時,曾動用了8億元上海社保基金,而上海社保案案發(fā)后,有關部門追繳社;穑袊A聞投資控股有限公司面臨巨額資金漏洞,公司常務副總裁王政找到李培英,要他幫忙。于是,在李培英主導下,首都機場計劃斥資11.2億元,收購中國華聞投資控股有限公司的子公司華聞傳媒投資集團股份有限公司3億股份。
這一龐大的重組收購項目因為李培英被調查而中止,但首都機場和華聞控股下屬北京北廣聯(lián)經濟開發(fā)有限公司(下稱北廣聯(lián))之間復雜而頻繁的資金往來,包括2.62億元來源不明的資金都由此變得清晰起來。參與經手此案的司法人員稱,李培英被查之后,華聞控股分管資金運作的副總李中強以及北廣聯(lián)副總裁王磊也被協(xié)助調查。
“針對首都機場挪用專項建設資金和動用國資收購問題資產,審計署以《審計要情》和審計長信函方式兩次上報國務院,溫家寶總理批示后,中央紀委成立了‘3•02’、‘3•14’專案組正式對李培英展開‘雙規(guī)’調查。”
李培英系
2002年,李培英和王政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二者可以各取所需的合作。李培英有一筆巨大的賭債需要償還,而王政成立的公司需要一個大客戶。
40出頭的王政被視為華聞控股的靈魂人物,這家在傳媒、基建、金融多方涉足的上市公司正處于業(yè)務的開拓期,“2002年年底,由王政擔任總經理的北廣聯(lián)急需大額資金投資證券項目”。方洪雷說,王政需要物色一個好的合作對象。
擴張中的首都機場無疑是一個理想的客戶。和華聞控股相似,2002年的首都機場處于同樣的擴張期!笆锥紮C場從2002年左右開始選擇‘擴張圈地’的方式建設自己的網絡!狈胶槔赘嬖V本刊,“這一年,首都機場先后收購了天津深淵國際機場、沈陽桃仙國際機場股份有限公司35%的股份,以及擁有5家機場的江西機場集團公司。盡管首都機場手頭握有建設銀行500億元授信額度,但在如此不計成本的并購業(yè)務下,它的資金還是很吃緊。從2000年開始,就一直委托中國民族國際信托投資公司替其理財。”這個有足夠現(xiàn)金儲備,又有巨大理財需求的超級客戶,符合想在證券業(yè)上大力發(fā)展的王政對頭一筆大單客戶的所有要求,更重要的是,王政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李培英的軟肋。
此時的李培英正糾纏于一堆繁瑣并龐大的個人債務中。后來檢方指控稱,李培英先后14次到澳門賭場賭博,所輸?shù)?000余萬元多數(shù)由商人麥炳輝代還。李培英喜好“百家樂”,桌上的賭資從5萬元到500萬元不等,賭資和輸贏額都由組織者透過銀行匯兌轉賬方式支付和提取,組織者則按賭資的1.5%和賭場盈利總數(shù)的5%提成獲取暴利。為了支付巨額賭債,李培英將從香港繁榮集團董事長蔡漢德那里收取的人民幣110萬元、港幣400萬元全部用于澳門賭博,血本無歸。
2002年左右,商人麥炳輝向李培英催要3500萬元的賭債,為了歸還這筆錢,李培英通過中國民族國際信托投資公司副總裁王禎琦從首都機場委托中國民族國際信托投資公司的6億元理財資金里,轉出這筆公款。這只是李培英從首都機場理財金中轉出的數(shù)筆巨資之一。根據(jù)起訴書材料顯示,李培英分別于2000年8月、9月和2001年4月,分3次私自要求中國民族國際信托投資公司從委托理財款中轉出共計8250萬元,由其個人控制使用,而中國民族國際信托投資公司以首都機場取款入賬處理。由于其形式是首都機場減少理財本金,所以,中國民族國際信托投資公司日后就無權向首都機場集團索還。
“2000年到2002年股市行情低迷,這筆理財資金原本就虧空巨大,加上李培英轉出的3筆后,虧空增加到2.62億元。就是審計署審計時發(fā)現(xiàn)的斷頭資金!狈胶槔渍f。
當王政2002年找到李培英,表示希望獲得首都機場理財業(yè)務時,李培英甚至更需要前者。王政在資本市場早已經聲名在外,在李看來,他顯然是比中國民族國際信托投資公司更理想的合作對象。另外,合作資金量越大,李培英轉出私用的這筆錢隱藏得越安全。
二人一拍即合,雙方最終簽訂總額為15億元的委托理財協(xié)議,其中包括委托中國民族國際信托投資公司理財?shù)?億元和后來首都機場集團追加的9億元。作為條件,北廣聯(lián)同意承擔首都機場在中國民族國際信托投資公司理財形成的2.62億元虧空,包括李培英從中國民族國際信托投資公司轉走的8250萬元,作為融資成本平賬,并在委托合同中隱去承擔虧空的內容。這意味著,北廣聯(lián)承擔8250萬元的虧空后,掩蓋了這筆資金的去向,使其脫離了首都機場的財務控制,首都機場也對這筆資金失去了收回的賬務基礎。作為對北廣聯(lián)公司的補償,李培英承諾降低理財收益率。起訴書還顯示,2002年11月,王政為感謝李培英將首都機場的資金委托其公司理財,由北廣聯(lián)公司副總經理王磊送給李一張長城信用卡,并先后分四次總計存入人民幣50萬元,李培英持該卡個人消費人民幣32萬元。
據(jù)辦案人員透露,為掩蓋這筆資金的轉移,2003年下半年,李培英曾要求中國民族國際信托投資公司調整賬目,將以首都機場取款名義轉走的8250萬元改為以中國民族國際信托投資公司的名義轉出并使用,但遭拒絕。
“這種關系一旦建立,無疑相當于建立了一個灰色的資本系。李培英可以隨意從國有資產中拆借資金為己所用,并將其打包于理財虧損之中。”
這3筆轉移資產中最大一筆4000萬元,被查明以北京首都機場集團的名義投資入股由李培英擔任法定代表人的北京海問創(chuàng)業(yè)新技術投資管理有限公司。經中央紀委專案組查證,到李培英案發(fā)長達7年之久,首都機場領導班子及職能部門對上述4000萬元投資毫不知情,首都機場賬目中對該筆投資沒有任何反映,北京海問創(chuàng)業(yè)新技術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也從來沒有納入到首都機場管理。這筆資金實際上完全由李培英一個人控制和支配。
家族生意
8250萬元中除了歸還賭債和投資公司之外,另一筆支出,是給了李培英做生意的弟弟李濟杉。據(jù)二審法院認定,李培英貪污的巨款中,有750萬元給了李濟杉,以避免他們因黃河集團公司拒絕回購黃河股份公司的股份而遭受個人損失。在北京擁有一家天竺鄉(xiāng)村高爾夫俱樂部、一家投資公司和一家房產公司的李濟杉因股票投資和高爾夫球技而聞名投資界。
王雁元系黃河股份公司總經理。他于1998年4月與李培英商定,由李濟杉、姚建閩(李培英之友)及王雁元個人出資共計人民幣750萬元,以隸屬首都機場集團的機場商貿公司的名義,購買黃河股份公司500萬股份。3人計劃待該公司上市后,由其上級公司黃河集團公司以市價回購從而獲利。
但是,黃河集團公司在黃河股份公司上市后,拒絕履約回購機場商貿公司名下的股份。為避免李濟杉等個人遭受損失,2000年8月,李培英從委托中國民族國際信托投資公司理財?shù)馁Y金中轉出750萬元給上述3人。但是李培英要求將該股權證質押在中國民族國際信托投資公司。后來,經訴訟,該筆款加上賠償款共計人民幣830萬元,已由黃河集團公司賠付給機場商貿公司,以“其他應付款”的名義掛賬。
2005年期間,李培英還曾要求其弟李濟杉與華聞控股有關人士起草虛假的股權“轉讓”、“委托持股”協(xié)議,制造首都機場集團將其在北京海問創(chuàng)業(yè)新技術投資管理有限公司4000萬元的股份轉讓給北廣聯(lián)公司、北廣聯(lián)公司再委托首都機場集團代持該股份的假象。
據(jù)悉,在李培英之后,其弟李濟杉一度也被調查。此后,他配合調查機構積極退還了李培英所涉及的贓款。一審判決也認定,案發(fā)后“追繳在案的被告人李培英犯罪所得人民幣1.08947億元”,即承認李培英的近親屬代其全額退繳贓款的事實。
(摘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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