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中華文摘》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小城之春”看似已經到來,實則背后有很多問題懸而未決,我們所給出的概念和評選,與其說是對實然的一種描述,不如說是對應然的一種期望。
大理 世內與世外的雙向走廊
文/雷平陽
入選理由:存在于蒼山上的兩個極——世外和世內,既是大理的生活常識,也是大理的政治傳統(tǒng)。山水靜,人煙靜,寺廟就是終點,古城和村莊建在終點上,人們生活在終點上。在大理,一切都是慶生的、樂生的。
崇圣寺擴建以前,從洱海的東岸往西看,崇圣寺三塔像蒼山的門庭,洱海則是水做的廣場。我始終覺得,人工建筑包括寺廟、紀念碑和墳墓,都不是神住的地方,而是一種近神的場域。對我來說,1998年是一個近乎瘋狂的年頭,我曾兩次爬上蒼山的頂峰。一方面,想知道崇圣寺三塔的門內,雪峰、云朵和杜鵑花之間,是否存在著無止無休的自然之神的集會;另一方面,我想在那個時段我所迷戀的所謂高處,走走,獨處幾天。在途經金庸小說中寫到的韋小寶“歸隱處”,我看到了這樣一個場景:一座幾十丈高的石壁,周圍長滿了繁茂的喬木杜鵑。在白色的霧海中,這些杜鵑花年年開放,年年都不為人知地,讓清風把花粉吹送給冰冷的石壁。為此,那座石壁,猶如紅塵,被花粉浸潤得像天地間最大的一塊黃龍玉……
從石壁處往上走,不遠處就是蒼山蜿蜒的峰脊。找塊石頭坐下,往北望,蒼山的北坡,喬木很少,杜鵑的根蔓在地表上,像累累白骨,向上爬行著?墒,往洱海方向看,霧海中的杜鵑船正駛向人間,那人世間半截腰身埋在土中的大理古城,仿佛一個渡口。它時而被陽光照亮,輝煌燦爛,時而隱身在蒼山的陰影中,像個城中的隱士。這種存在于蒼山上的兩個極——世外和世內,既是大理的生活常識,也是大理的政治傳統(tǒng)。大理古城中已經找不到大理國的宮殿了,也許就在周邊的田野上,那些宮殿曾經存在。它的主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可這一個又一個的段皇帝,往往都是左手拿著刀劍,征討四方,右手握著佛經,息心崇圣。他們中的多數,都會在某天從皇位上主動走下,穿起袈裟,沒身蒼山……
我沒在蒼山上遇到段皇帝和韋小寶,只遇上了感通寺的擔當和尚,他有一首詩名叫《讀騷》:“山僧戒飲性偏豪,解憤還須借濁醪;好置一杯于座右,伴余佯醉讀《離騷》!弊x騷不能無酒,山僧又戒飲,只能置酒在案,佯醉而騷。段皇帝和擔當,都是和尚,也都是皇帝,如果從文化與生活的根性上來講,他們在過去的偉大的時光中,已經給今天的大理居民定下了靈肉雙重世界的言行基調。所以,登蒼山,我沒有找到世外桃源,找到的是一個世內桃源。大理在世內,不在世外。段皇帝走得再遠,據說他的繼任者撫欄而眺,也能看見他所住寺廟的琉璃瓦、白塔和香煙。
云南的少數民族中,麗江、紅河、版納,有的民族,他們落腳的地方,本已像天國,但他們仍然相信“魂路圖”,即人之生乃是為了死。死后,靈魂都必須帶著生的榮耀,沿著祖先的來路,返回遙遠的北方故里。在大理,一切都是慶生的、樂生的,F在生活在昆明的大理女作家錢映紫,一次又一次地向我們重復她父親一生生活于大理的經驗:“城大了,人就小了;城小了,人就大了!”她的父親,一個建筑工程師,不求城大,活于大理小城,直至仙逝。而這位父親所求的“大人”,又并非段皇帝那種大,此大,在擔當和尚那兒,是從豬狗的糞渣上發(fā)現詩意,在平民百姓那兒,只要愛花,就可以用夜壺和痰盂栽種各種花草,擺滿庭院。人們?yōu)榍皝斫藴缱约憾囃龅奶栖妼㈩I建廟,也常常將自己身邊活著的優(yōu)秀分子立為“本主”。讀圣賢書,拜佛,工山水,練書法,善清談。不管外人開價多少,臨街或僻靜處的祖屋,很少有人出售。每年的清明節(jié),到祖先的墳上,拜山神地神,祭祖之后,浩浩蕩蕩的子孫就在墳邊,吃肉喝酒,其樂一如一場無憂無慮的野游。
我的經驗中,云南眾多的旅游勝地,很多地方都以宣傳、奇思妙想的概念炒作吸引游客,只有大理,不亢不卑,來的人都是自己想來,自己來了,有的人來了就不走了。所謂“洋人街”,無非是一堆洋人,前前后后地路過這地方,又前前后后放下背包,停下腳步,住了下來。耶穌在的地方一時半會兒到不了,姑且將肉身安頓在此山水之間,在此曾兩度立國的天邊息壤。小國靜,山水靜,人煙靜,皆因這兒的段皇帝的腳下,從來也不修筑通往中原和羅馬的大道,寺廟就是終點,國家建在終點上,古城和村莊建在終點上,人們生活在終點上。
在人民路的酒吧里吃酒,我常常覺得自己不是那個謫邊狀元楊升庵,視山水為牢獄,我是酒囊,不知有過去或明天,不知有詩要寫,有命要活;在感通寺吃茶,身邊松林多云雨,草木叫春,煎水的伙計,吹著口哨,調子是《大悲咒》,轉身去了里屋,里面藏著相好……
在一首名叫《裸體》的詩歌中,我曾經寫過,2000年的某夜,在大理古城的街上,我曾看見3個不知來自哪個省的女孩兒,脫掉裙裾,赤身裸體,在月光下,在清風中,自由地行走或舞蹈。她們甚至無視我的存在,我與之交談,也沒有半點羞澀,讓我覺得生活在了伊甸園,而我平常所居住的世界,退到了伊甸園之外的野外。3個外省女孩兒,到了大理,立地成佛,道成肉身。
12年了,我再沒有去爬過蒼山。有一次與評論家朱霄華一起去大理,在巍山的鄉(xiāng)下,見過一座小寺,廟堂里立了3尊圣像,左邊是耶穌,右邊是釋迦牟尼,中間是關羽。我們沒說什么,相視一笑。另一次,與沉河和龐培兩位詩人去大理,在雙廊鎮(zhèn),我說大理是世內與世外的雙向走廊,他們笑笑。當晚,我們坐在洱海邊看星斗,一夜無語。次日,與龐培在洱海裸泳,我被嗆了一口,水是甜的。
潮州 一座很潮的古城
文/雷鐸
入選理由:漢族當中,有自己語言、全套獨立風俗乃至全套文化符號的,如今只存在于潮汕地區(qū)。潮州文化是精細的,有著可以媲美日本的“螺螄殼里做道場”的功夫,而半甜半苦,則是潮州深入骨髓的特質。
中國有56個民族,有人說潮州人是“第57個民族”,因為漢族當中,有自己語言、全套獨立風俗乃至全套文化符號的,只存在于潮州(潮汕地區(qū))。作家王朔跟我說過,上世紀80年代他到潮汕,想做些買賣,不料那感覺“和到了異域沒什么區(qū)別”;再早一點,1950年代,林彪統(tǒng)帥的四野從東北打到潮汕,南下軍官被潮州美女迷住了,許多人復員、轉業(yè)、離退休以后,不回北方老家,而在潮州“葉落歸根”,但幾十年下來,他們還是沒有學會說這里的“少數民族”語言。
潮州人最引以為驕傲的一句廣告語是,“地球上凡是有潮水的地方,就有潮州人”。潮州人散落在這個星球上每個有華人的角落,和寧波人、溫州人,乃至猶太人、吉卜賽人一樣著名,上善若水,到處流動。潮州人在海外有錢得出名,最有錢的首推李嘉誠,而最有才的首推國學大師饒宗頤,這二位都是正宗的潮州城里人。
再說說潮州人的“潮流”:上世紀80年代,你在潮州街上走,清一色的帶國徽的“鳳凰”自行車(最貴的);90年代,則是清一色的“大白鯊”摩托;2000年以后,則幾乎是清一色的凌志轎車。這是一種虛榮,當然,也是一種考究。
還是上個世紀的事:1969年,黃永勝、吳法憲的太太為了拍林彪的馬屁,為林彪的兒子林立果“選妃子”,他們跑遍中國,發(fā)現潮州女孩穿著最入時,氣質最淑女,人也漂亮(廣州軍區(qū)歌舞團的女演員,十之六七來自潮汕地區(qū)),他們最后在街上發(fā)現一個騎自行車的絕色美女,跟蹤了半天,等那女孩下車,才發(fā)現她的腿有點瘸,只好嘆一口氣作罷。我曾經籌備過一本《中國美女地形圖》,關于潮州,引用的依據俗語是:“到粵不到潮,白白走一遭!
一座龍鳳媾合的小城
“媾合”這個詞似乎不太好聽,植物學上叫“接粉”,動物學上叫“交配”,網絡用語叫“合體”!版藕稀逼鋵崢O雅,比如,天人合一就叫“媾合”:和諧地達到天衣無縫、一陰一陽互補結合,是之謂也。
潮州古城簡稱鳳城,城市有鳳山,更大的風水山則是因出茶葉而名聞天下的鳳凰山,潮州的市花是鳳凰花(定市花的時候汕頭管轄潮州,所以鳳凰花現在是汕頭的市花)。那么,“龍鳳配”的龍是誰?
龍是華夏。
據考,龍最早的雛形是蛇:神蛇,主要來自黃帝部落,即北方漢族的發(fā)祥地;鳳最早的雛形是野雞:一種最漂亮而高貴的鳥,學名叫“雉”,雉鳳的圖騰主要來自炎帝部落,即南方漢族的發(fā)祥地。龍鳳配謂之“炎黃”。
人種學專家研究潮州人的DNA,發(fā)現潮州人七成屬于北方漢族血統(tǒng),三成屬于與馬來人關系密切的南方百越民族的血統(tǒng)。潮州人的祖先多數是唐宋時期因為北方戰(zhàn)亂或饑荒,從黃河流域經河南、湖北,在福建停留后再沿海岸線南下,在潮汕大地定居的。
潮州至今保留著許多北方漢族最正宗的文化因子,例如漢族古語言古音韻之學——在古體詩和對聯中最為關鍵的平仄和古韻,現代漢語已經很難體現,用潮州話來念則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潮州的風俗極好玩,南北兼容。比如已經被批準為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英歌舞”、“布馬舞”,都源自北方。
而最熱鬧、最好看的,是每年八鄉(xiāng)六里的游神賽會。這是比春節(jié)更熱鬧更隆重的節(jié)目,游神的鄉(xiāng)里,萬人空巷,兩三天內炮竹震耳,鼓樂喧天,人聲鼎沸,香煙繚繞;b游行的隊伍里面,最有趣的是少女樂隊:少女們全都濃妝繁佩、眼戴墨鏡。為什么要戴墨鏡?據說是來源于上世紀華僑從東南亞和赤道海邦帶回來的風俗:那里天氣太熱,有身份的男女喜歡戴墨鏡,久而久之,在潮汕就相演成俗。
印度哲學教授奧修說,日本是一個“把一切變成慶祝的民族”,在中國,潮州人也是“把一切變成慶祝的族群”。追根尋源,這許許多多的節(jié)日,一半源自中原古俗,一些源自百越古風,還有一些則源自潮州僑民僑居帶回的異邦風情。
一座感傷懷舊的小城
潮州可能是中國最懷舊的小城之一,有幾分陶醉又有幾分傷感。小城里有一條石牌坊古街,那些牌坊解放后全被打碎了,現在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一二十座石牌樓是新修的,但上面的“狀元”、“榜眼”、探花”之類的匾額,夸張地訴說著“海濱耶魯”的歷史江湖地位。
潮州人最懷念的古人叫韓愈。當年,韓刺史反對皇帝在京城大費國帑,“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八千里路迢遙過來,只當了8個月的地方首腦,卻為潮州人留下了永不消失的懷念。潮州的江山,也為這個河南人改了姓氏,江叫“韓江”,山叫“韓山”,韓江上的千年古橋,則用韓愈的侄子韓湘子命名。
潮州人還懷念另一個古人,叫“宋帝昺”。嚴格說來,昺不是宋朝真正的皇帝,因為他丟了江山才跑到潮州海邊來,但也許因為他是潮州大地上開天辟地以來來過的最大的“官”,所以潮州人對宋帝昺感情也格外深厚:南澳島上有皇宋官兵飲人飲馬的“宋井”遺物,鳳凰山上則有據說是宋帝昺丟棄的拐杖落地生根后長成的“宋茶”,那棵古茶樹至今仍是鳳凰單樅中的“茶王”。名馳天下的潮州菜中最有名的,則是宋帝昺落難時在山民家吃的番薯葉做的湯羹——因為救君有功,這道湯羹被命名為“護國菜”。
被貶的韓愈,落難的宋帝,成了潮州人最寶貴的記憶。
潮州古八景,也懷舊得傷感:鳳凰時雨、北閣佛燈、西湖魚筏、鱷渡(韓愈祭鱷魚的地方)秋風……無不透著濛濛的傷感。即便在人口密集的居民區(qū),也能看見淡淡憂傷的人們靜靜品茶,別處已難一見的人力三輪車,車夫敲著老式車鈴,滑行般穿梭于坊間,充滿懷舊感,像極了上世紀初的老電影。把風俗變成慶祝是歡愉的,把歷史變成憑吊是傷感的。歡愉太甜,甜只上臉;傷感微苦,苦會人心。“一陰一陽之謂道”,半甜半苦,這就是潮州深入骨髓的特質。
一座餐可色秀的小城
秀色可餐,反著讀,是“餐可色秀”:一切吃的東西,都可以美美地秀上一番。這個詞形容的,便是以精細聞名的潮菜了。
其實,潮州不獨潮菜精細,潮州的一切都是精細的,有著可以媲美日本的“螺螄殼里做道場”的功夫:“潮州厝,皇宮起”(潮州房子,有皇家氣息);潮州木雕,要貼金箔上金漆(據說清朝每次紫禁城修葺,都要從潮州調木匠);潮繡,要堆金線堆銀線,講究得不得了;潮州石雕,以細到比筷子更小比牙簽略粗的圓雕透雕著稱,代表了中國石雕最精細的工藝;潮州工夫茶,其繁復程序連日本茶道也要拱手稱臣……這些都不細說,單說“餐可色秀”。
潮菜講究五個字:色、香、味、形、名;講究五搭配:菜、飯(粥)、點、醬、茶;講究五顏色:紅、黃、黑、白、青;講究五美味:咸、甜、苦、酸、澀;講究五制法:煎、炒、氽、炸、蒸……潮菜的烹飪工藝和餐桌禮儀,可謂一言難盡。
作家金敬邁對潮菜情有獨鐘,他說:我試過,一顆潮州牛肉丸,摔到地上彈跳28次才停下來。能把牛肉丸做成“乒乓球”的,不就是“優(yōu)秀民族”么?
泉州 尋寶之城
文/蔡崇達
入選理由:泉州沉淀太多層歲月,而且它們都還活著,這座城市,因而就像個藏寶之城。你永遠不知道,在泉州,下一刻,你將邂逅的,是哪一個朝代,甚至哪一個國家的哪一塊碎片。
小時候生病了,外婆會在家里點上沉香,拿著家家戶戶都有的“圣杯”(占卜的工具),向八仙桌上的神靈問一通,蘸點香灰沖水喝。如果沒能好,第二天,母親會帶著我,順著那石頭鋪就的小巷一路走一路買貢品,走到巷尾這一片區(qū)的鎮(zhèn)境神(主管這一片區(qū)的神靈)廟宇,朝神靈磕幾個頭,要幾張符紙回家沖水喝。
或許是精神暗示的作用,一般小病都會在這兩次祭拜中消失,真遇到大病了,才會去求更大的廟宇(通常每個鎮(zhèn)有一個),或到祠堂求祖宗的幫忙。同時,醫(yī)生也會叫過來——不過醫(yī)生被認為是鬼神的助手。
我以前就一直懷疑,我的老家,是按照鬼神的邏輯滋長的。無論泉州城,還是每個小鎮(zhèn)、每個村,基本都是這樣的格局:一個祠堂,一座廟宇,中間一條街道,街道旁延展開萬千燈火。事實上,泉州古城的格局就是“東西兩座塔,南北一條街”,塔是開元寺的兩座塔,街的兩邊,一邊接衙門一邊接祠堂——信仰的觀照下,世俗的生活,兩邊接著的,是生的規(guī)矩和死的秩序,這就是我理解中的泉州。
一
太多人以為到過廈門就了解了閩南,并簡單地認為,閩南就是難懂到有點“異國風情”的閩南語,以及鼓浪嶼的華麗別墅。其實,我一直以為鼓浪嶼只是閩南的一襲霓裳,泉州才藏著閩南真正的魂靈。
廈門的興起源于近代華僑的聚居和外國通商拉動,閩南最早的聚居地還是泉州。泉州居民大都來自幾次中原戰(zhàn)亂,士大夫家族的衣冠南渡——就是帶著最華麗的衣裳和最高雅的傳統(tǒng),躲到當時這片蠻荒之地。因著地理的偏遠和武夷山脈的隔離,這里殘留著古代中國太多的痕跡——尊神事鬼是來自晉朝的規(guī)矩,閩南語保留著唐宋的古音,甚至泉州的兩條江一條叫晉江、一條叫洛江,是為了讓后代人記住,閩南人是在晉朝時候從洛陽來到這里。在我看來,閩南恰恰陰錯陽差地藏著最純粹的傳統(tǒng)中國。
我一直認為,生為泉州人是幸福的,因為泉州人享有中國最正統(tǒng)文化塑造的精神秩序。從出生開始,就有種種儀式,把你確定在某種規(guī)矩里。比如你的名字在出生不久就會被寫入族譜,當那代表你的幾個字,放進密密麻麻的眾多名字中,你知道你從哪兒來——這是與鬼的溝通;出生后掛上各路神仙給的符紙,并認當地鎮(zhèn)境神為契父契媽——這是與神確立關系。
這種確立的規(guī)矩,是束縛,也是依靠,正因為有從小就天然認定的這些規(guī)矩,泉州人守著頑固的信仰,內心堅定而安寧,這在如今這個時刻,對比信仰瓦解的整個國家,泉州人的這份堅定更顯得可貴。但泉州城因此一直長不開,因為泉州不像其他城市那么毫無抵抗地接受現代城市的居住秩序,泉州要守著祠堂,要宗族聚居,這與另一種生活秩序和城市的發(fā)展脈絡相互抵抗,塑造了現在擁擠、嘈雜也格外獨特的泉州城。出于同樣的原因,泉州總顯得土氣,充滿阻擋不了的“封建陋習”,總是要宗族大佬話事,堅持把一切最傳統(tǒng)的習俗延續(xù)下去。這讓泉州,即便精致,也精致得很土氣。泉州開元寺的正門,仍掛著弘一法師的一副對聯:此地古稱佛國,滿街都是圣人。這里住著最世俗的佛——幾百米就一座廟,廟里總有各色信眾在用“圣杯”與佛交談;這里也住著最守古風的人:禮節(jié)繁縟、尊神事鬼、三綱五常、忠義孝悌。
用泉州人的眼睛來看,這是個多么擁擠但溫暖的城市:床有床頭神,灶有灶神,祠堂的祖宗不去祭拜,就會在陰間餓壞,初一十五不去和神佛商量,他可能就忘記幫你……到了泉州,只有擁有了這種眼睛,才算真正游歷了泉州。
二
從小到大,我常聽到,某個中東國家或教派的人,來尋找自己遺失的王族或先師。據說,一個學者一次偶然到泉州考察,走進一個石頭砌成的公共廁所,剛脫下褲子,無聊地看著地上的石頭——右腳踩著的是一塊千年的石碑,左腳踩著的是寫著梵文的某個遺址,一驚,連屎尿都拉不出,大叫著跑出來。他一路狂奔到了開元寺,一抬頭,看到寺內高聳的仿木石塔上雕刻的竟然是印度教的某個神靈,又發(fā)現這廟宇是用皇帝才能用的99根盤龍柱建成的——這柱子,還有許多是印度正教雕刻裝飾的。這引來了大批學者進駐,學者們進而發(fā)現,泉州的文物數量,是中國城市中唯一可以與西安媲美的。泉州曾是宋元時期的東方第一大港, “市井十洲人”,地位相當于現在的“紐約”。
小時候的我并不知道“市井十洲人”的意義,但有趣的是,一條短短的涂門街,這邊是關帝廟,隔一堵墻就是清真寺,而斜對面,就是印度正教的遺址——這是另一個泉州。聯合國前秘書長科菲•安南特意為此到訪泉州,并說:“我們現在這個世界需要學習的,泉州人以前就做到了!
一方面,泉州傳統(tǒng)得近乎頑固,另一方面,似乎又包容得有點毫無原則。我覺得這恰恰是傳統(tǒng)中國的精神,也是泉州所傳承的——守著最堅硬頑固的信仰和規(guī)矩,才有能力和坐標,在其他方面更有彈性和變通性,更能吸收、理解和接受。所以,只有在泉州,才能有一座用印度教柱子建成的佛廟。事實上,我還在泉州的海交館看到一個奇特的雕刻:一個佛教僧侶,腳踏道教的祥云,背后長著基督教天使的翅膀,手持東正教標志的十字架,穹頂是印度教的裝飾花紋。
三
在我看來,泉州的美在于與時間頑抗后留下來的那些古樸的、天然的、鮮活的碎片——晉朝的祠堂粉雕,元朝印度教的某條花紋……它們或許已經無法連貫成一個系統(tǒng),因此無法統(tǒng)一包裝成某個可以在現代進行簡單推銷的形象。然而,也正因為這種“不合身”,泉州躲過了種種粗暴的整頓和梳理,按照自己的脈絡頑固地滋長著。當國人厭倦那些表象的、快餐式的城市,鮮活地藏著中國繁復傳統(tǒng)碎片的泉州,會因其古樸醇厚的魅力而變得更吸引人。
好城市是不怕逛的。以前每年這個時節(jié),我都會挑選一天,沿著南俊巷溜達到承天寺,穿過那存在了幾百年的舍利塔,坐在菩提樹下的石凳上,揣想弘一法師在這兒想過什么,然后轉到后方的夏園,和里面的烏龜打聲招呼——有和尚堅持認為,這個當年施瑯將軍的花園水池里,還有從那個時候就存活到現在的生靈。
沿著石燈(?請查),一路往外走,就會突然迎來一片市井,繼續(xù)往南,是接待外賓的華僑大廈,再往南,是文廟,從一條小巷一拐,推開那扇木門,一直追在耳邊的喧囂會突然退去,一條近千年的小石拱橋,架在碧綠的那汪清水上,它們太安靜了。這種安靜有種墨綠的幽深感,而深處,是盛開的一片,如火一般的刺桐花。
然后我會繼續(xù)走出來,穿過中山路,在巷子里亂竄。青色石板路,紅色磚瓦房,沒幾步就會路過一座小廟宇,從里面蔓延出的沉香味懶懶地在石板路上攀爬,沒幾步就會有幽深的庭院,或許會聽到從那里傳出的幾聲南音……
這只是我眾多私人路線中的一條。入夏后,我會選擇沿著東街一路走到西街,而且最好是傍晚。這一路,你會看到兩邊騎樓里,大大小小的商戶從屋里搬出八卦桌,擺上貢品,點上沉香,整個城市都被這種奇特的香氛包裹。而秋日,晚上八九點鐘,自然會有咿咿呀呀的南音,在被月色洗得越發(fā)青翠的石板路上來回滾動……
這樣的泉州散步,我持續(xù)了七八年,仍然樂此不疲。泉州沉淀了太多層歲月,而且它們都還活著,這座城市,因而像個藏寶之城,每次總可以在某個人的生活或某個粗陋的角落,經歷不同的奇遇。在泉州閑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你將邂逅的,是哪一個朝代,甚至哪一個國家的哪一塊美麗碎片。
玲瓏水潤是揚州
文/陳彥煒
入選理由:“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在揚州!边@個規(guī)模中等,有著濃厚文化底蘊,又充滿市民文化氛圍、生活閑散而從容的宜居城市,也適合成為大城市過客們的一個落腳點。
“十年一覺揚州夢”。6點鐘起來,王麟書老先生清兩下嗓子,拎個畫眉鳥籠子,穿東關城門,七彎八拐繞過幽幽古巷,沿楊柳依依的護城河邊直走,逛入冶春園。
揚州人最喜結伴游園、同喝早茶。此處是乾隆下江南的御用碼頭故址:茅屋水榭、香影長廊,茶肆沿河而筑,朝南一面吊腳懸于河上,絕勝煙柳夾岸。王老坐定,老友聚齊,紫砂壺內撒上“綠楊春”,沸水泡好,點上一碟干絲、一盤肴肉;端來的蒸籠內,幾只玲瓏的五丁包子、蟹黃湯包、翡翠燒賣、千層油糕,楚楚動人。窗外,恰評彈聲聲,清曲綿綿。
揚州人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這座已經悠閑地度過了2500年的古城,地處富庶的長江下游,京杭運河穿城而過,“江流宛轉,月照花林”,自古多繁華。有騷客詩為證:“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而近現代揚州人的精致生活,則要溯源到其獨有的鹽商文化。
揚州本土作家丁家桐告訴本刊記者,元明清三代,高品質的淮鹽經揚州中轉,由運河送抵京師,史稱“漕運”。富甲一方的鹽商遂終日里逡巡于廣陵城,他們多金多閑,極為考究生活品質,故廣修園林,精治肴饌,詩酒年華。這種綿軟細巧的靡靡之風,數百年的耳聞目睹,滲透發(fā)酵,成為揚州的市井民風。相傳,幾下江南的帝王無不艷羨鹽商之樂活,不少菜點被欽列為貢品。如今但凡造訪揚州的游客總會嘆其宜居,也是理所當然的。
精致吃喝風
“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是揚州人對自己愜意日子的概括。皮包水,說的就是飲早茶。當地人喜喝的產于揚州北郊蜀岡的平山茶,有1000多年歷史,曾被隋煬帝列為貢茶。
喝早茶必要食干絲、肴肉,這是揚州人饕餮的前奏。干絲,是將厚達寸許的白豆腐干,手工開片再切絲,細若秀發(fā);浸入清水,漂去黃漿味,裝入細瓷盤中,廚子提壺以滾開水燙之,加入姜絲、蝦米,淋上黃豆醬油、小磨麻油。肴肉則為江淮特有,色透肉嫩,肥而不膩,佐以鎮(zhèn)江香醋,食后齒頰留香。揚州包子馳名天下,素有“妙手纖纖和面勻,搓酥參拌擅奇珍”之譽。其中,尤以五丁包子為盛。其以豬肉丁、雞肉丁、冬筍丁、蝦仁丁和豆腐干丁為餡料制成,味道鮮美,營養(yǎng)豐富。而名點“蟹黃湯包”選用蟹膏蟹肉,摻入上等精豬肉,湯為原汁雞湯,色清不膩,稠而不油。揚州人還有“輕輕提,慢慢移,先開窗,后喝湯”的吃法口訣。翡翠燒賣為揚州獨創(chuàng),以地產小青菜為主料,輔以白糖、火腿末和熟豬油,皮薄餡綠,色如翡翠,糖油盈口,甜潤清香。千層油糕則須將糖油制成的糕坯切成64層的菱形薄片,以紅瓜絲復蒸,成品現半透明狀,“其白如雪,揭之千層”。早茶的細點,僅僅是揚州吃食的冰山一角。揚州人極其講究吃喝之道,鹽商更是將其演繹到極致。名列四大菜系之一的淮揚菜,正是揚州千年飲食和百年鹽商風物的集結。
14歲就拜淮揚菜泰斗丁萬古為師、深諳鹽商府邸菜技法的薛泉生談及揚州人的吃,眉飛色舞:揚州菜清鮮平和,追求本味,以江鮮湖鮮和地產時蔬野菜為主料,制作精細,尤其是刀工了得。烹飪中善用火候,以燉、燜、煨、焐、蒸為特色,略帶甜味。揚州人好吃時鮮,季節(jié)時令分明,主菜“春有刀鮰(刀魚鮰魚),夏有鰣荷(鰣魚蓮藕),秋有蟹鴨,冬有野蔬(薺菜)”,配料“春佐新筍,夏配毛豆茭白,秋有湯菜香芹,冬食霜后小青”。
不要以為如此佳肴僅能在價格不菲的星級飯店才能得以享用。到幾戶揚州普通人家做客,個把小時,一桌好菜就能上桌,而且甚為地道。薛泉生笑言,自祖上傳襲下來的刀法火功,選材放料,已進入尋常巷陌。王麟書老人的3個女兒:王郁蓓、王郁秋、王郁卉,皆是烹飪高手。她們告訴記者,平時買菜以江鮮、時蔬為主,素菜要占到一半以上。獅子頭、三套鴨、松鼠鱖魚、芙蓉雞片、鯽魚鮮湯是幾代揚州人的“最愛”。而晚飯時,將雞蛋、蔥花、火腿、香菇等十幾種食材用隔夜米飯下油鍋一炒,即是“揚州炒飯”——最大眾的家庭美味,再泡上一碗“醬油湯”,就可以出門散步、泡澡堂子去了。
詩意臨水居
2006年,揚州成為第7個獲得“聯合國人居獎”的中國城市,聯合國副秘書長、人居署執(zhí)行主任安娜•卡朱莫洛•蒂貝瓊卡在頒獎時稱:“揚州是我發(fā)現的最契合聯合國人居獎的城市!
住在揚州,滿眼是綠。全城共有6處天然氧吧,比如城市綠肺、位于市中心的瘦西湖國家級風景名勝區(qū),更是“兩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樓臺直到山”。揚州大學園藝與植物保護學教授何小弟研究發(fā)現,“高山、海邊的負氧離子數量為每立方厘米5000~10000個,森林、瀑布區(qū)為每立方厘米10000~30000個;而在揚州,許多景點、綠化帶和住宅區(qū)的負氧離子含量都已經達到上述標準。”
揚州人喜臨水而居。歷史上,揚州便以“州界多水,水揚波”而得名,境內河湖灘蕩密布,水系縱橫,“襟江枕淮”,市域面積中水域占到四分之一。水做的揚州城,河流綽約纏綿,百轉千回,穿街走巷、曲意承歡,浸潤了一方水土,交融了一方風雅文化,以及與之相生相伴的市井文化。瘦西湖、古邗溝、古運河、京杭大運河、護城河、小秦淮河、二道河邊,高中低檔住宅林立。管它是洋房別墅,還是青磚舊屋:窗戶一開,就是清新的水氣撲面;大門一出,便是綠如藍的江南水鄉(xiāng)。
緣水而興的揚州人安適風雅,曾富甲東南,在歷史上有“揚一益二”的說法(揚州第一,天府四川第二)。不過,正是這小橋流水的閑淡生活,也讓揚州人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固步自封,裹足不前,慵懶綿軟。如今的揚州,在江蘇全省的經濟水平僅算中等,與蘇錫常等市無法相比,已經沒有“城西高屋如鱗起,依舊淮南第一州”的昔日風貌。
不過,揚州人似乎偏愛這種慵懶,他們不艷羨京滬街頭的高樓林立,不欽慕廣深富賈的一擲千金,愿意過自己精致的小日子,守著一亭一臺、一巷一弄、一斟一飲、一唱一和,流連煙花三月濕漉漉的桃花雨。
住在古巷中的揚州人,如今還開始了造園復興運動!皳P州自古園林盛”。在東關街居住的“土著”們,于家中小院復古。比如“祥廬”,幾個平米的空間里,營造出小橋流水、亭臺假山、鳥語花香,藤椅楹聯,爬山虎和凌霄枝蔓纏繞之境,園主杜祥開正在院中清茶一杯,包著端午粽子,好不安逸。
80歲的丁家桐,一輩子不愿離開他家門口的二道河;王麟書膝下的三姊妹,閑暇光陰最經常做的還是泛舟瘦西湖——“揚州好,高跨五亭橋。面面清波涵月鏡,頭頭空洞過云橈。夜聽玉人蕭。”40歲的中學老師葉琳,每天騎車上班,步行下班,“早上是無碳健身,晚上是悠閑逛街”,“從來不堵車,街上風景好,逛到哪里就買點吃的,沒有壓力,很是滿足”。越來越多的外地人,尤其是上海人、浙江人來到揚州購下宅第,作為自己的度假之地、養(yǎng)老之所!巴砩掀ぐ保菗P州人一天的終結。泡個澡堂子,修腳師傅施展他的“揚州三把刀”,刮捏按壓一番;轉個身,為你捶背,要捶出響聲,若音律起伏。修腳師陸琴告訴本刊記者,如今流行全國的洗浴文化還是由揚州肇始,“揚州人能把修腳奉為肉上雕花”,民間仍存“一把澡,弄到骨頭都酥了”的說辭。
入夜,月明,揚州人習慣早早睡去。夢醒,又是一個遛鳥喝早茶的清晨。
臺中 “謝絕推銷”的政府
文/張歡
入選理由:干凈整潔的街道、眼花繚亂的美食、極佳的空氣質量,除此之外,臺中最吸引人的還有一點:必須時刻為選民服務的政府和公務員。
采訪臺中市市長胡志強的時候,我問他:“今后如果大陸開放對臺自由行,臺中拿什么來吸引大陸游客?”這位當過“外交部長”的市長馬上回答:“生活方式。臺中是一個真正讓人感覺從容不迫的城市,度假就應該從容不迫。如果陸客來臺進行深度的生活旅游,臺中是最好的選擇!痹诤緩娍磥,文化活動是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當然這也是他政績的亮點。在他的任內,現在臺中市每年的大型文化活動已經達到34次,鋼琴演奏會都能有上萬人參加,這對于人口不過100萬出頭的城市而言,顯得難能可貴,而臺中市民文化活動參與度在亞洲排名數一數二。
采訪結束后,他專門推薦我們去樓下的一家珍珠奶茶店,據說是全世界珍珠奶茶店的發(fā)源地,而不遠處又是胡志強特別推薦的誠品書店(臺中店),書店外面鋪滿了養(yǎng)眼的綠色植被墻。
一切都顯得如此安詳,干凈整潔的街道讓人想到日本,空氣很好天很藍,只是安靜在街上走走都很舒服。臺中就是這樣一座城市,這里沒有阿里山、日月潭、101大樓、中正紀念堂、故宮博物院等對大陸游客極富吸引力的符號性景點,但這里有眼花繚亂的美食檔口,有相比臺北還能被人接受的房價——即便在臺北,房價也沒有喪心病狂到“北上廣深”的地步。
臺中的經濟也很發(fā)達,作為臺灣第三大城市,著名的鞋業(yè)、電子巨頭寶成集團、自行車巨人巨大集團(捷安特)總部都在臺中,并從這里走向了世界。生活在這里,也因此并不缺少工作機會。2010年年底,臺中市和臺中縣就將合并為新的臺中市。在這里有山:太魯閣“國家公園”、雪霸山“國家公園”、大坑風景區(qū)。還有海:臺中港是臺灣重要港口,現在已經開通和大陸直航。
依山傍海,上天的特別眷顧讓這里的天氣都無比舒服,臺中被認為是臺灣最適宜居住的城市。東側的中央山脈阻斷了寒冷的東北季風,西側離海岸線也有相當距離,山海之間的臺中空氣質量極佳,全年平均溫為22.4攝氏度,冬、夏溫差僅10攝氏度。
臺中正如其名,位于臺灣中部,是整個臺灣的交通樞紐,南北和東西交通在此會合,從這里不論北上臺北,還是南下高雄都不過是一個小時的高鐵車程。想去拜訪各地的老朋友,完全可以實現想到就走。吃也是臺中的標簽。麻葉羹、泡沫紅茶、豐仁冰、蜜豆冰、忠孝夜市、中華路夜市……攤點都不很大,但價格平易近人,也讓臺中享有了美食城市的美譽。吃得好、住得好、天氣舒服、交通方便、文化娛樂活動眾多,這都是臺中的名片,但相對“小城之春”里其他城市,臺中還有著很多“獨特”的閃光點。
以市政府為例,門口居然沒有衛(wèi)兵,只是保安,我們大搖大擺就進去了,沒人阻攔。比預約時間到得早,我們閑著沒事,就先開始參觀市政府。辦公樓歷史悠久,是日據時期的產物,巴洛克風格很漂亮但也很小,不過4層而已,精致卻不氣派,辦公室里的家具也顯得有些陳舊。
不時遇見辦公人員,大多數人點頭微笑。這都是公務員哎,這么客氣,不過倒也能想通。在臺灣,納稅人至上的意識已經深入民心,一旦被投訴,公務員的職業(yè)前途就危險了。至于通過選舉上臺的官員以及他們任命的有任期的政務官,考慮到選票,也必須討好選民。
走了沒多久,一個雷人的牌子驚倒我了。在市政府某科室的門口,赫然貼著一張告示:“謝絕推銷!”
如果搞推銷的小販都能隨便進入市政府,那普通市民進入就更沒問題吧;如果搞推銷的還能隨便敲開房門給公仆們進行推銷展示,還不被亂棍打出,那至少普通市民的意見都要聽聽吧;再考慮到可以隨時投訴公仆的態(tài)度,手里還有一張選票,這樓里面的人有誰敢得罪老百姓?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愛上了這座城市。
丹東 風生水起鴨綠江
文/王年華
入選理由:丹東之美,當屬清秀、質樸之美,而且,這里或將成為東方的瑞士。
最能反映一座城市面貌的地方一個是公共廁所,一個是她的菜市場,對丹東而言,還多出一樣——鴨綠江對岸的朝鮮,那個神秘而封閉的國家。不多但還算干凈的收費公廁,商品種類繁多價格公道的農貿市場,讓毗鄰朝鮮的丹東人有一種最基本的優(yōu)越感。中國的城市中只要有水,哪怕是黑黝黝的護城河水,也要開發(fā)出一片“望江樓盤”,鴨綠江西岸不斷立起的高檔住宅更加拔升了丹東人的自豪感。
站在江邊樓盤頂層,江對岸一片原生態(tài)的開闊。鴨綠江此時就是“護城河”,聯排的樓群就是城墻。背后是街區(qū)縱橫、市井喧囂。低矮的胡同里栽著一些銀杏樹、槐樹,東一棵,西一棵。今年的氣候有些怪,立夏之后,才有了春天的感覺。這些高高矮矮的樹,葉子并未茂盛,但樹下總坐著老人,或是成群地打著牌,或是揣著收音機打盹,或是懷抱著一兜菜,慢吞吞地擇著。
5月8日,這樣的靜怡被隨處拉扯起的警戒線破壞。人們不再打牌擇菜,瞌睡也被好奇驅趕一空,停在警戒線后等待著據說會由此經過回國的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日。有人試圖穿越警戒線,被警察喝止:站住,沒看到連車都不讓過了嗎!
鴨綠江游覽碼頭的船員議論紛紛。
“金正日來了就整這么大動靜,那美國人來了得啥樣?”
“你不懂了吧,這是國家行為。”
“國家行為”讓濱江中路兩側的酒店全部被清空,并一律不許在下午4點之前入住客人。
金正日此次秘密訪華之前,外交部并未確認消息,但丹東人通過5月3日清晨的大陣勢便一目了然,消息從上至下流傳至坊間:金正日又來了。此時,丹東除本市人和游客外,最多的就是各國的媒體記者。
丹東是觀察朝鮮政治局勢的前哨站,這里的邊境貿易和僑居此地的韓國、朝鮮人的各種動態(tài),被視為是朝鮮與外面世界關系互動的晴雨表。很多當地人都認為:朝鮮周邊是大海,與韓國有一道刺刀對刺刀的“三八線”,只有在頻繁物資交流帶動大量人員往來的丹東,是接觸朝鮮人最佳的地方,自然也就是情報人員的密集地。當然,這一說法與各種有關朝鮮的撲朔迷離的消息一樣無法證實。
界河鴨綠江因上世紀50年代的一首為戰(zhàn)爭而譜寫的歌曲聞名。碧綠的河水,猶如鴨頸般蜿蜒入海。而丹東也因為鴨綠江成為中國30多個邊境城市中最特別、最清秀的一個。
鴨綠江有主航道中心線,卻以上岸為界。乘船順流而下,沿朝鮮一側的岸邊行駛,船上游客“嘖嘖”著聚向左舷。對岸是朝鮮平安北道道府新義州市。咫尺相望,零零散散的灰裝工人和綠裝軍人,或閑坐于石壩上,或在成排的垂柳間閃現。遇到掛著朝鮮國旗的漁船,當把相機舉起時,原本探頭張望的船員立即把頭躲進船艙,屢舉屢躲,最后他應當是表示歉意或者是說“不要給我拍照”地招了招手。
返航時,人們又“唉唉”著挪向右舷,繼續(xù)看著久違的畫面:長滿野草的鄉(xiāng)路,蘇聯制造的“嘎斯”汽車和大黃牛一快一慢地行進,江邊的婦女使勁地漿洗著衣服。時間在那頭平緩如鏡。這頭,摩天大樓像一個個烽火臺。當地人說,朝鮮人不會像我們當初向往香港那樣看待丹東,反倒是我們自己總是處于優(yōu)越感之中。
丹東是我國最大的邊境城市,但狹義上的丹東只是指振興區(qū)、元寶區(qū)和振安區(qū),市政府在振興區(qū)東北角,丹東由此鋪開她的美貌。市政府對邊的火車站站前廣場外,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錦山大街、一緯路,這座城市的主要街道。和其他城市一樣,每到上下班高峰,這些個街道就像被塞滿的灌腸。三四十米一個路口,讓丹東城市規(guī)劃者不得不間隔一個路口設置紅綠燈,否則這些交錯的路更會水泄不通。
站前廣場上,毛澤東雕像揚手向西——那是北京的方位——背對著繁華與喧鬧。
解放前,這座城市本叫做“安東”,即“安撫東方”,后來在中朝鮮血凝成的友誼未干的年代,改為“丹東”——照亮東方。那時起,丹東便是中國北方重要的輕工業(yè)城市:“孔雀飛來不落腳”的孔雀表、東方齊洛瓦冰箱、菊花彩電、康齒靈牙膏、丹東絲綢、黃?蛙嚒斒袌鼋洕透母镩_放不斷深入發(fā)展,這些企業(yè)失去了創(chuàng)新力,丹東經濟隨著東北老工業(yè)基地的衰落一起無法阻止地顯出頹勢。東方齊洛瓦只能看著當時還是鄉(xiāng)鎮(zhèn)小企業(yè)的海爾、容聲一步步做大?谍X靈也只能在一旁回味自己曾經是中國第一的風光感覺。曾幾何時,中國柞蠶絲市場的產品70%來自丹東絲綢廠。如今,都成為歷史。
丹東的氣候冬暖夏涼。鴨綠江是一個天然大空調,讓這里夏天沒有幾天溫度在30攝氏度以上,冬天也不很冷。一位當地人介紹,丹東十分適合儀表業(yè)發(fā)展,因為這里的氣候和瑞士比較接近,有些生產儀表和鐘表的企業(yè)多次來到這里考察。而且丹東周圍的山上有許多稀有金屬礦,金礦和鉬礦國際市場很看好,這都是丹東的財富。
旅游則是這個城市的另一資源。在這里,隨處可見的是“高麗飯店”,店內的服務員是清一色的朝鮮姑娘,玲瓏、清秀,笑起來聲音格外地甜美。多數食客酒足飯飽后會跟這些姑娘套瓷:“北京,知道嗎?秦始皇,知道嗎?”姑娘笑著點頭或顰著眉搖頭。為他們唱首朝鮮歌曲是可以的,但拍照合影是不允許的。讓這些朝鮮姑娘接受采訪則是完全不行的,一名負責夜間看守飯店的中國工作人員介紹,她們大都是朝鮮在讀的大學生,被國家派來進行實習,屬于“國家行為”,她們最擔心的就是和媒體記者接觸,尤其是西方記者。每天上午10點,一隊隊的姑娘,戴著小白帽,從自己的宿舍出發(fā),齊步走向自己實習的飯店。穿著鮮艷的她們像是飄在丹東街道上一條條來自異國的彩帶。
丹東,遼寧省惟一沿海、沿江、沿邊的“三沿”城市。丹東之美,當屬精致、清秀、質樸之美。這座美麗的邊境城市,正面臨著巨大的機遇和挑戰(zhàn),未來的丹東能成為東方的瑞士么?
嘉興 滬杭同城下的宜居夢想
文/鄒漢明
入選理由:四時的嘉興南湖,風景殊美,宜室宜家;嘉興的吃食雖以清淡的家常菜為主,卻頗顯精美考究;嘉興人器局不大,卻有容人的雅量;嘉興人懂得生活的享受,城市節(jié)奏不快;滬杭同城下的嘉興,既預示下一輪國運之興的好兆,也宜其室家,興旺發(fā)達。
精致、舒緩、人文宜居的老嘉興
八百多年前,上海還是一個小漁村,杭州離嘉興遠著呢,年輕的詩人陸游,帶著他的數位好友,第一次來嘉興,他們要去一個叫做放鶴洲的地方,拜望一位著名的隱士。他們來到鴛鴦湖邊,正沉醉于偌大湖景之中的時候,一陣悠揚的笛聲,自浩淼的煙波中傳出。不一會兒,一只小船飄然而至。船不大,足以載起這幾個慕名前來的年輕人。清風徐來,水波不興,一行人興致甚好,坐船來到一個四面環(huán)水的小渚。上岸,入室,但見簡陋的居室,異乎尋常地潔凈。壁上的古琴、笛子錚然有聲,檐間有聞所未聞的珍禽在走動。一些不知名的鳥兒跳躍在屋室周圍茂密的枝頭,啾啁的美妙遠勝于他們心中一串熟稔的平仄。主人名叫朱敦儒,字希真,號巖壑,又稱伊水老人,詩人,辭官后來此經營廬舍,稱“放鶴洲”。他拿出籃子及瓦缶里自制的果脯,熱情地款待這幾位年輕的同行……乘了兩天兩夜的船,從臨安(杭州)來嘉興的陸游,這回算是見識了嘉興人精致生活的一面,閑情逸致的一面,非凡氣度的一面。
八百多年后的今天,西南湖西側的這一個小渚仍在,仍叫做放鶴洲,仍是嘉興人的一個清幽、宜居的去處。不獨如此,小渚西邊的一大片房產,在市區(qū)顯得特別醒目,數幢小高層矗立于湖濱,也稱放鶴洲,斜斜地對著整修一新、輻射著江南水鄉(xiāng)濃郁情味的梅灣街——這里的茶室、咖啡館、食府,都坐落在一片古色古香的懷舊情調之中。忙碌了一天之后,消閑品茗,或呼朋喚友、推杯換盞,不失為一個好的去處。
一個地方的吃食也是一種有滋有味的文化,宜居的口腹之欲,怎么說都不為過。嘉興的吃食以清淡的家常菜為主。我友陸明,精通文史,算得個中非著名的行家,多次稱頌嘉興南湖的船菜,船菜中有一味菜——菱燒豆腐,十數年來他推崇有加。菱是著名的南湖無角菱,取嫩者為佳,剝皮,與豆腐同燒,糯極,入口即化。老陸曾撰文述及這一道菜的掌故,他說,數學家陳省身先生,嘉興人,回鄉(xiāng)探親,點名要吃這一道賓館所無的菱燒豆腐,弄得接待方的大廚手足無措,只好央請陳先生在嘉興的親戚,在家里的老灶頭上燒好一藍花碗,急匆匆提到賓館。陳先生的故事,是現代版的莼鱸之思,可傳。
梅灣街是近年整修一新的休閑場所,北端是范蠡湖,有西施梳妝臺,傳西施入吳,住宿于此。第二天早晨,西施將洗臉水傾入河中,螺螄吃了,盡呈五色,這就是五色螺這個美麗名字的由來。嘉興城里,好幾個老地名都與西施有關:范蠡湖、傾脂河、胭脂匯、望吳門,等等。梅灣街東側,是翻譯家朱生豪的故居,稍稍入北,是大學問家、書法家沈曾植的舊居。南端臨水,舊稱東米棚下,已故水利專家汪湖楨先生的別墅在這里。他的家人仍舊居住著。屋前滬杭線上南來北往的火車聲,幾十年來都成了他們家的作息時間表了;疖噥砹耍チ;可以做晚飯了,可以睡覺了,可以起床了,汪湖楨先生的女兒有一次語笑晏晏地告訴我。汪湖楨家別墅前面的小河通南湖,倘若你坐船,一歇歇的時間就到。
南湖(包括有放鶴洲的西南湖),是嘉興人的一雙公共的眼睛,這雙眼睛太明亮了,全國人民都看到了,當然還看到了它的黑瞳仁——一座統(tǒng)稱煙雨樓的湖中小島,小島的南邊系著的一條精舫,俗稱“紅船”,一個大黨就是從這條小船里走出來的。這是20世紀的一個奇跡。它太引人注目了,不必過多介紹。一條紅船,早已蓋過了有460年歷史的煙雨樓(明嘉靖二十八年、公元1549年,知府趙瀛在湖心島筑煙雨樓算起)。這高高的樓臺,清高宗弘歷(乾隆)八次登臨,游目騁懷,作詩15首——可言說的東西真不少吶。
煙雨樓早在明代即已傳誦一時!凹闻d人開口煙雨樓,天下笑之。然煙雨樓故自佳!泵魅藦堊谧由埔獾某爸S,嘉興人是不會在意的。嘉興人器局不大,卻有容人的雅量,“故自佳”,說得多好,隨便你怎么說,我都笑瞇瞇地接受。這是嘉興人溫和的一面,他們天生地包容外來居民,對上海人的洋氣、杭州人的優(yōu)越感也是一律加以贊賞的。近幾年,嘉興對外來入住人口,一律統(tǒng)稱“新嘉興人”,人性脈脈的溫情,于此可以領受一斑。傳為佳話的“孟母三遷”,其實還不是為求一個好鄰居?宜居嘉興,這樣的好鄰居,隨處可以找到,這不是我的虛言。
如果乘電梯登上市中心的高點——戴夢得頂層的旋轉餐廳,南湖突然就小了下去。南湖形象地變成了綠色簇擁下的一方小盆景了。一個宜居的城市,有了這樣一塊賞心悅目的小景,就會多出一種生活的情趣。何況四時的南湖,風景殊美,宜室宜家。湖的正南方是市政府的行政大樓。大樓的兩翼,翅膀一樣張開的兩個側面,正是一個生機勃勃的新嘉興。
過去,嘉興是一個臨水的城市,京杭運河蜿蜒而過,不少的風流故事都發(fā)生在這條著名的水上。
現在,嘉興是一個放在了高速公路上的中等城市。嘉興便捷的高速公路,以“三橫三縱三連”為特色!叭龣M”:申嘉湖高速、杭浦高速、滬杭高速;“三縱”:杭州灣跨海大橋北岸接線、嘉紹高速、錢江通道;“三連”:乍嘉蘇高速、杭州繞城高速、亭楓高速。目前“三橫”和“三連”均已通車,“三縱”中的杭州灣跨海大橋北岸接線(一期)已建成通車,嘉紹高速正在建設過程中、嘉蕭高速(錢江通道一期)也已開工建設。
各條高速公路和今年即將開通的滬杭高鐵,在嘉興都有出入口及?空。嘉興的周圍已經形成了一個公路網絡。嘉興與杭州、上海有20多條高速公路車道。從嘉興的任何一點上高速,都只需15分鐘。開車50分鐘到杭州,50分鐘到上海,45分鐘到蘇州……建設中的滬杭高鐵將使滬杭的行程縮短到38分鐘,滬杭同城,分屬不同空間的滬杭處在同一時間序列中。上海人哈哈一笑說他們多了一個西湖,杭州人不示弱,笑呵呵地告訴你他們多了一條黃浦江。嘉興作為滬杭中間的一個城市,可以滿打滿算地歡呼:我們既多了一個西湖,又多了一條黃浦江?罩,嘉興機場軍民合用及改擴建項目軍地雙方已經正式簽約,不久的將來,嘉興人乘飛機也不需要去浦東或杭州,在家門口即可登機去往世界各地。
嘉興的地理位置太優(yōu)越了
早在1999年,嘉興就提出了“宜居嘉興”的口號,作為建設發(fā)展房地產市場的總綱。說起嘉興的房地產,截至2010年5月6日的統(tǒng)計顯示,4月市區(qū)住宅成交均價約8356元/平方米,目前一般樓盤的均價多維持在9000元/平方米左右。與滬杭兩地動輒數萬元的價格相比,有人認為這個價格還不算離譜兒。與商品房相比,嘉興寫字樓的價格一直處于低位,4月底的價位是5315.27元/平方米。
同一級別的城市中,嘉興物價的漲幅也不十分明顯。嘉興人懂得生活的享受,城市節(jié)奏不快。
綠化:2007年,全國綠化委員會正式發(fā)文,授予在國土綠化建設中取得突出成績的嘉興等14個城市“全國綠化模范城市”榮譽稱號。
環(huán)境:2010年,嘉興環(huán)境空氣指數優(yōu)良級天數將保持在330天以上,優(yōu)級天數達到50天以上,“飛行監(jiān)測”達標率保持在95%以上。藍天白云,推窗可見。
去年,國家統(tǒng)計局浙江調查總隊在嘉興市城市居民中隨機抽選了600戶城區(qū)居民,開展了2009年公眾對城市環(huán)境保護滿意率調查。調查結果表明,2009年嘉興市公眾對城市環(huán)境保護的總滿意率為74.51%,滿意率得分為2.43分(滿分3分)。
治安:歷屆嘉興市政府著力打造“平安嘉興”,去年,呈現刑事發(fā)案、交通事故、火災事故3個“零增長”的良好態(tài)勢,被中央綜治委授予全國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優(yōu)秀地市,連續(xù)5年實現市、縣(市、區(qū))平安建設“滿堂紅”,人民群眾安全滿意率連續(xù)6年高出浙江省平均水平。
伊寧 人神共居的西域天府
文/畢亮 阿蘇
入選理由:“塞外江南”的異域風情,四通八達的便利交通,厚重的歷史感和宗教的圣潔感,讓伊寧成為人神共居、質樸低調的西域天府。
絲綢之路上的“天府”
2008年,伊犁以票數第三入選《中國國家地理》評選的中國“十大新天府”之一,成為緊隨成都平原、臺灣嘉南平原之后,被人們視為最適合生存和生活的“人間天堂”。而早在這之前,伊犁就享有“塞外江南”的美名。
在新疆大陸性荒漠干旱區(qū)中,伊寧市所在的伊犁河谷氣候溫和濕潤,是大漠瀚海中名副其實的“西域濕島” 。 作為伊犁哈薩克自治州首府的伊寧市,位于伊犁河北岸,伊犁河谷中部。這里四季分明,雨雪豐沛,既有雄偉壯麗的雪峰、冰川,也有俊秀迷人的河川;既有肥沃廣袤的草原,又有人神共織的農耕大地。
清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伊寧市建城廓,定名“寧遠”;光緒十四年(1888年)改制成寧遠縣。1914年改名伊寧縣。新中國成立后,1952年5月始建省轄伊寧市,1955年1月伊犁哈薩克自治州成立,伊寧市改為州轄市。
伊寧自古以來就是絲綢之路的北道咽喉,中國內地至中亞、西亞的通商貿易通道。今天,作為古絲綢之路上的重鎮(zhèn),伊寧四通八達,無遮無攔。218國道橫貫其間,使其北出天山,南接蔥嶺,與內地,與中、西亞各國又開一條新路。建設中的精(河)—伊(寧)—霍(城)鐵路,即將用內燃機車的鳴笛更替絲綢之路上的古老駝鈴,讓伊寧市聳立在第二座亞歐大陸橋上。伊寧機場擴建完工,使伊寧成為新疆第3個能夠起降大型客機的城市。加之奎(屯)—伊(寧)公路的升級提速,伊寧的交通將更加便捷。
如今,伊寧不僅成了國際物資、商品的流通集散地,而且成了中原文化、中亞文化、歐亞文化和伊斯蘭文化交融匯集地,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地域文化和人文景觀。對伊寧乃至伊犁河谷的欣賞與贊美,可以上溯到2100多年前。西漢的外交家、政治家張騫出使西域時,一眼看中了伊犁河南岸烏孫國這塊豐饒的熱土,并促成漢朝兩位公主先后遠嫁烏孫。史家常說漢朝完成統(tǒng)一新疆的大業(yè)“始于張騫成于鄭吉”,其中倚仗得天獨厚的資源優(yōu)勢擊敗匈奴的烏孫國,功不可沒。
古樸的老城區(qū)
伊寧以“蘋果之鄉(xiāng)”、“花園城市”而聞名,每逢春季全城果花飄香,變成一座醉人的“花城”。伊寧市還有“白楊城”的別稱,白楊在這個城市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走在人民公園或伊犁河路,空氣里彌漫著烤羊肉和孜然的香味。走在高高的白楊樹下,陽光有一種春日特有的柔和,而那些從樹縫里透出的淡淡的光似乎也被柔化了,點點光斑落在地上、身上,讓人的心也禁不住溫柔起來。
住在這里,一定要去南市區(qū),去看看那些屬于老城的小橋流水。那些古樸的民居,散發(fā)著泥土和木屑的氣息,仿佛來自歷史深處。我每周至少要去一次南市區(qū),到那幽靜的小巷走走。那些搭滿葡萄架的院落,刻著各式各樣花紋的門窗,還有斑駁的墻體,看著似乎即將倒塌卻依然牢固。又深又長的巷子,經常走不到底。趕車的馬夫看著一個漫無目的的路人在漫步,總是會停下馬車,問你是否要搭乘,在我報以歉意的微笑之后,他就吆喝著馬揚長而去,留下一陣陣馬蹄聲。
炎熱的夏日午后,坐在水渠邊,背靠著白楊,有時候可以看到院門前的桑樹上結滿了桑葚,院子里的果樹上,結滿了果實。最讓人震撼的,莫過于那些存在了百余年的各式風格的老房子了。住在那些老屋里的烏孜別克族人、維吾爾族人……那種厚重的歷史感,走到哪里都散發(fā)著不一樣的氣息,在他們的周圍,哪怕是一撮灰土,都有可能是百年前留下來的,生活在其中的人,可以直接和祖先交談,他們住著祖先住過的屋子,甚至還在用著祖先用過的器物。
南市區(qū)有太多深藏不露的民間藝人。在那兒走著,經?梢杂鲆娗么蚣{格爾鼓的藝人,那鼓聲仿佛就是大地跳動的脈搏,自土地深處而來。更多的藝人,都藏在老城區(qū)的民居里,在這些幽靜的巷道里,說不定哪間屋子里就住著身懷絕技的藝人。
漫步在伊寧的大街小巷,累了就隨便在白楊樹下歇息。隨手拿起一塊哈薩克的烤餅嘗嘗,此外還有香味誘人的烤包子、水煎包子和薄皮包子,如果你胃口足夠好,還可以試試伊犁人特有的熏馬腸,而錫伯族人的錫伯餅、辣罐和血腸,也等著你去品嘗呢。
假若你有足夠的興趣,向師傅們請教,他們會一一告訴你這些特色小吃的做法。直到現在,還有行人,在干渴難耐的時候,用雙手捧起路邊小渠里的水來喝,當然,你還可以跑到冒著孜然香味的烤肉攤前,去品嘗用大麥、玉米、山花蜜和啤酒花為原料發(fā)酵的格瓦斯,說不定那會讓你忘掉中午剛和朋友喝過的伊力老窖。
安康 藏身黃土高坡的“小江南”
文/馬李靈珊
入選理由:這個城市有一種低調溫暖的美麗,隨意而不雜亂,安靜卻不沉默。她不排外,不冷漠,沒有鋼筋水泥的環(huán)抱,卻坐擁真正的綠樹藍天。作為一個小城,安康有著一座城市的本分——讓生活更美好。
車出西安,一路向南。起初多半是土黃色的山體,飛灰中時而點綴著幾抹鮮綠。及至秦嶺,便是滿坑滿谷的郁郁蔥蔥。穿越整個秦嶺山脈,兩個半小時后,腳下踩著的已是安康的土地。和想象中飛沙走石、黃土滿面的景象不同,這里目之所及,都是鮮活的綠樹、通透的藍天和清澈的白水,頗有幾分“小江南”的味道,恍然間,竟以為身處江浙水鄉(xiāng)。
這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小城,安靜地躺在秦嶺和巴山交界處,收容過屈原的長江第一大支流漢江穿城而過。兩山夾一川,人們擇水而居,依山比鄰。南岸的老城像一條狹長的帶子,盤繞在青山綠水中,開車環(huán)繞整座城區(qū),40分鐘足矣。
晉武帝給這座城市起了個吉祥如意的名字——安康,取的是“萬年豐樂、安寧康泰”的意思。當時,這里還是通衢良港,良田阡陌如織。按照嚴格的地理學分界,這里地踞中國南北之交與東西分界的中心位置,接四川、湖北、重慶二省一市。展開中國地圖,報曉的雄雞心臟處,赫然便是安康。因著地利之便,四季分明,兼有山的雄峻和水的靈秀,生活于此,自是安逸康健。
安康人趙洋陽覺得,生活在安康最好了。初夏的下午,太陽烤得人心焦氣躁,漢江水卻一如既往清洌,幾只雪白的水鳥貼著水面一掠而過,激起一絲漣漪。趙洋陽和妻子沒去上班,回家拿了泳裝,慢慢走到江邊,預備好好享受一番。妻子還帶來了要漿洗的衣服,裝了滿滿一大桶。
“天然游泳池,這西安和廣州都沒有吧?” 趙洋陽慢慢蹚進水里,炫耀式地掬起一捧清水,直接喝了下去。“甜的,你嘗,特干凈!北京首都人喝的也都是我們安康送過去的!鄙磉呌腥烁胶偷匦ζ饋,七嘴八舌地夸贊起這一江春水。“不只有游泳池,市政府后面就是香溪洞山,那是天然氧吧呢!”興之所至,他一屁股坐在江邊,接過紙筆畫地圖,標注出市內所有好玩好吃的地點,又熱心地自薦當導游,生怕外鄉(xiāng)人尋不到地點。一口安康方言,兼具陜西話的粗獷豪放和四川話的潑辣細膩,婉轉中不失激越,煞是好聽。背后江邊綠樹成蔭,一片涼爽之下,聚著一二十個老人,收音機里咿呀地唱著戲,手里攥著的是撲克牌和“老牌”,牌面畫著關公、張飛,每個人都緊張地計較著輸贏。
拿著地圖按圖索驥,老城街道多半并不寬敞,鮮見有四車道以上的馬路。建筑多為四五層高,灰色和白色交雜,密集地排列著。街邊的小店漆了鮮亮的招牌,《愛情買賣》或是《月亮之上》,時不時撞擊耳膜。隨處可見的除了傳統(tǒng)小吃蒸面鋪子,就是建筑工地,大體積的工程用車也自然多了起來,時不時便會發(fā)生一次小規(guī)模的交通擁堵。但也只是短暫的,用不著交警指揮,也沒人按喇叭不耐煩地催促,安靜地稍候片刻,自然會解決。車輛交錯而過時,司機還常常會探頭打個招呼,笑一下,以示友好。
最繁華的金州路上,年輕人明顯多了起來。和下午時分江邊稀拉、閑適而安靜的中老年人比起來,這兒的年輕人要多得多,也鬧得多。不少西安的大型商場都在這兒開了分店,明亮的櫥窗里,孫儷的歐珀萊廣告靜靜地盯著車水馬龍微笑,屈臣氏的綠色廣告格外鮮活,而過一條街,就是三五十塊一件T恤的服裝批發(fā)市場!拔靼材苜I到的,除了LV啥的,我們安康也都能!卑部祵W院的大學生王麗說。
王麗21歲,是個土生土長的安康姑娘,江水養(yǎng)人,她生得白皙高挑,省里的舞蹈隊來挑人,挑中了她,“跳得好了,以后可能去北京,我都沒去。舍不得安康。”
也不是沒有猶豫過,她去北京旅游過,很喜歡那兒,“有好多電影啊演唱會什么的”。但大城市的誘惑永遠與壓力并存。“那個地鐵,擠得太可怕了。”至今想起來,她還心有余悸。而且,房價也太貴了。萬一跳不出來,青春也沒了,在北京也沒辦法待下去。在家的話,安康最貴的房子也不過4000多元一平米,位居市中心,還有著無敵開闊的江景。她在籌備考地方公務員,憧憬著找到工作,就和男朋友結婚,一起供一套江景房。
而眼下,她正和朋友商量,一起在淘寶網開店,專賣安康特產的絲綢衣服和紫陽富硒茶!拔覀冞@兒的茶,不比流行的普洱差,中央電視臺還有這種茶的廣告呢。”她熱情地推銷著,承諾“是你的朋友,就打8折”。
或許是安康水土實在太好,人們無不嗜酸嗜辣,皮膚卻大都如王麗,幾乎不長痘痘。而地處三省交界處,南來北往的客人多了,對吃食的挑剔程度自然也就高了。和大城市一樣,夜市通宵達旦地營業(yè),越是夜深如墨,越是燈火通明。又虧了地利,山珍河鮮源源不絕。燒烤攤旁赫然一家廣式雙皮奶,還有遍地開花的四川火鍋、江浙館子,真正是雜糅的饕餮體驗。更妙的是在小城里吃飯,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熟人,家長里短的市井生活,零碎而可親。脈脈溫情,就隱藏在見面時的寥寥幾句問候和綻放的笑臉里。
但最美妙的,還是在江邊喝茶吃飯。安康人的生活離不開這江溫柔的水。雖然漢江已經因為梯級水電站開發(fā)而無法供大型船只運行,但一葉扁舟,還是能在一輪明月下,徜徉蹁躚。船頭一盞燈籠透出微微的亮光,驀然間令游人仿佛穿越至數千年前,花鳥風月,古樸動人。
而北岸新城新建的各種國際酒店燈火輝煌,夾雜在山坡綠樹間,好不招搖。南岸老城的美,則隱藏在江邊蜂擁的人群里。人們的腳步是緩慢的,優(yōu)游的,輕松愜意。年輕人滑起旱冰和滑板,年長的人聚在一起聊天,兩只巨大的哈士奇活蹦亂跳地穿梭在人群里,時不時有人湊過來摸摸它們的腦袋,顯然已和主人非常熟絡。沒有人是孤獨的,也見不到痛苦的蹤跡。人們在議論著娛樂八卦,或者是美食與打折信息。年輕的妻子對金融危機和英國選舉一臉茫然,但說起世博會,卻難掩興奮之情,嚷嚷著一定要請假和老公去看一次,“不用出國也能看下世界啥樣子。”
這個城市有一種低調溫暖的美麗,隨意而不雜亂,安靜卻不沉默。她不排外,無論你來自哪里,她都會熱情相待,街頭巷尾每個接受問詢的當地人都滿臉帶笑,幫不上忙還會滿含歉意。她不冷漠,大城市里街鄰老死不相往來的情景在這里幾乎不會發(fā)生。她不骯臟,沒有鋼筋水泥的環(huán)抱,卻坐擁真正的綠樹藍天。她不嘩眾取寵,不曲意逢迎。作為一個小城,安康有著一座城市的本分——讓生活更美好,讓在這里生活的人更安寧康泰。
威海 框中風景
文/衛(wèi)毅
入選理由:碧海藍天、干凈的城市、低生活成本……威海是一個被山與海所圍住的盆景,是大自然轉了一圈之后的收筆。
歷史
梁月昌老了,實際上,他看上去比62歲的年齡更加蒼老,往后一縷一縷梳理平整的頭發(fā)如同雕塑,給人以質地堅硬的印象,皺紋像是深鑿,仿佛早已過70歲的光景。他會隨手從身上的多袋馬甲里掏出一個破損的、卷邊兒的、水漬明顯的小記事本,還有一根紅色的圓珠筆。這是他的成癮之物,如同煙斗煙絲。他也抽煙,但不及對紙筆這些個什物的迷戀。
小本子上雜亂地記著一些潦草的語句,為他每天隨手偶得!跋氲绞裁淳陀浭裁!边@件事對他有多重要?用梁月昌的老伴劉玉香的一句話來說:讓他不寫,就是要了他的命。
梁月昌認為自己天生就是干寫字這件事情的。他當過工人、老師,他都不認為那是多么緊要的事,寫作才是正途。他從客廳鉆進里屋,找出一本夾著很多剪報的書,書的內頁里寫著:“2002年8月24日,陳衛(wèi)青送來10本樣書。即日記!睒訒傅氖撬摹锻Ef事》一書,倘若從他萌生此念、收集題材開始算起,到此書付梓,光陰已跨30載。
威海價值何在?人們?yōu)槭裁匆酵恚吭谕3錾L大并老去的梁月昌,面對這樣的問題時有些不知所措。他開始喝水、抽煙,說這得好好想想,有點懵。喜歡歷史掌故的他首先想到的是歷史!班囀啦龖撌且粋原因!痹谕S惺啦罚瑒⒐珝u上有鄧世昌舉著望遠鏡遠眺的巨大雕塑。劉公島是威海的主要景點,而此景點主要講述的是北洋水師的歷史。
劉公島上正在興建高爾夫球場,確切地說,應是重建。島上博物館里的一張黑白照片中,一位留辮子的中國清朝孩童正揮桿打高爾夫球。劉公島上曾有英國人修建的遠東最早的高爾夫球場。英國人不僅帶來了高爾夫球,還有足球,按照梁月昌的考證,中國現代足球的起源地,很可能就在威海。他寫過《光緒年間的足球隊》。
除了體育,英國人的生活方式曾給威海做出過重要的示范。梁月昌認為,如今的威海人之所以有講衛(wèi)生的好習慣,多少是從英國人那里沿襲的傳統(tǒng)!澳阒绬,英國人管理劉公島的時候,島上最重要的管理者是什么人?是大醫(yī)官,也就是醫(yī)生!绷涸虏稍L過一位曾在英國軍艦上洗衣服的老人,老人告訴他,大醫(yī)官什么都管。這其中包括公共衛(wèi)生、船舶檢疫及官辦醫(yī)院。對于遠離國土的英國人來說,衛(wèi)生對于保持健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英國人又以管理見長。
曾寫下過《紫禁城的黃昏》的莊士敦曾是英國派往威海衛(wèi)的行政長官。威海衛(wèi)這個地名也因為英國人而遠播到遙遠的歐洲。1902年的《泰晤士報》曾稱:“如同香港是華南商業(yè)中心一樣,威海衛(wèi)在未來成為華北的商業(yè)中心絕非不可能。”但這個設想終沒有成為現實。香港在1997年回歸祖國,而威海衛(wèi)早在1930年就已經回歸。
環(huán)境
劉公島上還遺存有英國人留下的老建筑,部分仍被駐扎此地的軍隊使用。從劉公島乘船往市區(qū)駛去的時候,能看到威海城市的特征:背山朝海,綠樹紅瓦。天晴的時候,還可以加上“碧海藍天”這一條。從視覺上能給人以色彩奪目、層次豐富的寬闊感受!俺藲v史,自然環(huán)境是威海吸引人的另一個地方!绷涸虏攘撕脦卓诓瑁偨Y出了第二條。
梁月昌和老伴去過國內的一些城市,覺得不如威海干凈,有些城市“像垃圾堆似的”。但他們并不認為威海就已經做得多么好,有去過日本又回到威海的人對他說,拿日本的街道和威海相比,就像拿威海和中國其他的一些城市相比一樣。
在梁月昌看來,威海人大體來說算是敦厚老實,做什么事情比較實在,生活得也比較平靜安逸!耙粋月1000多塊錢就可以生活下去了!眲⒂裣阏f。有一種說法是,威海是“養(yǎng)活窮人的地方”。
在威海,能經常聽到外地口音,比如東北口音。郝大姐從東北來威海十來年了,從老家的工廠下崗后,她就跟著其他老鄉(xiāng)來到威海做事,偶爾回東北,反而已經不習慣。“來威海的外地人大都是兩種人,一種是沒錢的,來這打工;一種是有錢的,來這買房。”
劉玉香和梁月昌每天晚飯后會到海邊散步。在海邊,他們會遇到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人,大家一聊,他們就發(fā)現外地人挺多,“有安徽的、陜西的,在這邊買了房,夏天來度假,冬天就回去了!
在威海的街頭,各種招牌和指示牌往往有中、英、韓三國文字。市中心還有專營韓國商品的韓國城。威海是離韓國最近的中國城市,這些年到威海來做生意的韓國人不少,去韓國留學的威海人也挺多。前些年,梁月昌辦過給學生補習的輔導班,他的班上就有好些個韓國小孩。過年的時候,韓國小孩來到他家里,撲通就跪地上給他磕頭,這讓他印象深刻!绊n國人比我們還傳統(tǒng)。”
威海街頭的人并不多,若不是下雨天,出租車經常是放空在路上跑。但在劉玉香眼里,和以往相比,威海已經熱鬧得多了。
在上世紀90年代的時候,劉玉香有一次在逛威海百貨大樓的間隙,閑來無事,坐在大樓前掐著表數過往的車輛:一輛、兩輛、三輛……“5分鐘,我數了一下,過去5輛車,我心想,媽呀,一分鐘就過去一輛車啊,車可真多啊。”劉玉香笑了。
矛盾
威海就這么安靜地存在著,許多人來,許多人往,許多人心甘情愿,許多人心有不甘。按梁月昌的話來說,威海就是一個被山與海所圍住的盆景,是大自然轉了一圈之后的收筆。
僻靜之處有不被打擾的美,也有遠離外界的疏離感!巴_m合養(yǎng)老,不大適合年輕人創(chuàng)業(yè)!绷涸虏f他這么些年沒有離開威海,并不是不想離開威海,而是出不去。多年里,他都試圖通過他的筆桿子為自己贏得人生的榮譽。他最開始寫的是小說,投到北京的刊物,數月沒有回音,最后遺失了,“我如果在北京,就可以直接找到編輯部去!痹谒磥,沒到大一點的城市,人文的圈子就沒法接觸,關系沒法建立,自己所懷之才就沒人賞識,“哪怕是在濟南也好啊。”
為什么寫《威海舊事》?梁月昌覺得是被文學的現實逼得實在沒辦法了,只能在這個角落里收集一些本土的奇聞軼事,還算是有些特點。
在很長一段時間,梁月昌早早就起床了,背著干糧就往澡堂子方向去。威海人,特別是老人,喜歡泡澡堂子,早上四五點鐘,天蒙蒙亮,就有人走在去澡堂子的路上,等待第一道熱水的浸泡。
在澡堂子里,梁月昌會跟各種人閑聊,然后他就會掏出那個破損的、卷邊兒的、水漬明顯的小記事本,用圓珠筆記下這些閑談之語,作為寫作的素材。在另一些時候,他同樣是背著干糧翻山越嶺、涉水渡海,找那些老人聊威海,有時候一個人就能聊十幾次,聊一次就是一天。他的這些舉動,讓他在一些威海人眼里成為了怪人,“威海人實在,他們覺得你做這些事干什么?”
身處“盆景”的苦悶讓梁月昌一直想著離開威海,想著想著,就老了,他將自己的人生歸在失敗之列。但當他偶爾出去一段時間,又想著回來,在威海,他會感到溫暖。“痛苦而又溫暖,這就是威海給我的矛盾感受!
1986年出生的威海人閆大偉已經開了好些年出租車。他沒有離開威海,他覺得在這里生活得不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彼d著我們在威海沿海的山道上行駛,遇到景致動人處,他會熟練地停下車來,讓我們拍照。
閆大偉帶我們去了威海的孫家疃,本地人俗稱的“山后”。梁月昌極力推薦我們到“山后”去看一看。威海的山宛若屏風,屏風的一側是熱鬧的市區(qū),轉過屏風去,是寧靜的后花園。許多漂亮的歐式臨海別墅在這里興建。而住在別墅里的大多是當地的漁民。閆大偉向我們描述了一個經典的場景:半山腰上的一幢白墻紅瓦的別墅,面朝著無敵海景,早上,太陽從海上升起,別墅的門開了,漁民們穿著簡陋的工作服,開著手扶拖拉機就出來了。
外地來此的購房者喜歡海景房,和大城市的房價相比,這里的房價并不貴,售價在每平米六七千塊錢。但對于本地人而言,除了住在海邊的漁民,基本上不會有人買海景房!昂>胺慷燃僮∫幌逻可以,但長年住在這樣的房子里,被潮濕的海風吹著,關節(jié)會受不了!
在孫家疃,也就是“山后”,連日的雨水停了,藍天呈現,將原本面目不清的海水染成了藍色,海風帶著浪花,輕拂著沙灘。在人跡稀少的沙灘上,一個鐵制的房子模樣的框架立在那里,透過這個框架,從不同的方向可以看到不同的風景。這大概就是威海。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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