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曾想過,能夠移民來美國就是實現(xiàn)了跨出國門走向世界的第一步,將來有了錢,實現(xiàn)環(huán)游世界的夢想根本不成問題。可是,眼下沒有什么比找工作更重要的了,他來美時帶的幾百元已經(jīng)花得差不多了。
自張山獨立謀生以來,他就從沒伸手向家里人要過一分錢,況且眼下在衣廠打工的父母手上也不寬裕。在美國他能干點什么呢?他自已心里也沒底。他在大陸老家時的老鄰居三叔公教他:在美國職業(yè)無分貴賤,只要有人肯花錢雇用你,在不犯法的前提下你只管去做。特別在紐約,三百六十行,行行都用人。可話雖如此說,他初中畢業(yè)后只是擺攤賣過時裝,如今來到美國,時過境遷,真是手足無措。
“去洗碗總可以吧,我剛來到美國時就是去餐館洗碗!比骞珜λf:“先干著,日后找到更好的工再轉(zhuǎn)行,這叫‘騎牛找馬’!
張山覺得有道理,于是他來到華爾街附近的一家中餐館里洗碗,可是那個滿臉麻子的廚房總管總是斜著三角眼,操著娘娘腔對他說:“在大陸吃慣了‘大鍋飯’,來到美國干這活受得了嗎?”
他聽了覺得很不是滋味,面上不動聲色,口里卻沒好氣:“不就是洗碗么,有啥難處?再說你見過‘大鍋飯’啥樣嗎,現(xiàn)在是什么年代了?”心里暗自在盤算:每天30美元,合計人民幣200多元哩,這錢容易賺。
上午9點干到下午3點鐘,張山就有些吃不消了。他站在那個放了洗潔精的洗盆旁,哈著腰,雙手不停地清理著侍應(yīng)們走馬燈般送來的碗碟,洗干凈后撈上來放到架上去。雖然簡單,可一會兒便感到腰酸背疼,雙腿發(fā)抖。到晚上9點多鐘收工時,他累得幾乎腰都直不起來。
昨天的疲勞還沒褪盡,第二天的勞作就又開始了。為了舒緩一下緊張的神經(jīng),張山把戒掉的煙癮又找了回來,偷空躲到那個又窄又臭的廁所里,坐在馬桶蓋上抽一支,喘口氣?墒悄莻討厭的總管卻像個幽靈似的老是監(jiān)視著他,說他偷懶,還威脅說要扣他的工錢。忍無可忍之下,張山辭職不干了,在一家“餐館物資供應(yīng)公司”里當起了送貨員。
送貨員是好聽的稱呼,其實上張山覺得自己不過是個搬運工。一桶桶的醬料油料,一袋袋的大米面粉……搬出搬進,搬上搬下,入城出埠,穿州過省,雖然可以趁機進行“紐約附近游”,但相當奔波和辛苦,連吃飯都沒有固定的時間。
一天,他在搬一筐瓷器時不慎打破了幾個花碗,老板見了頗不客氣地訓(xùn)斥他:你還沒做夠一個星期就打破我的飯碗,真不吉利!
張山辯解說,這是無心之失,如要賠償?shù)脑捒梢詮墓ゅX里扣。老板聽后勃然大怒,說他最看不起這種大陸仔,做錯了事居然還敢頂撞他,當場就把他“炒”掉了。
很快,張山又在一間超級市場里謀到了一個職位:任水產(chǎn)部的“職業(yè)殺手”——排列整齊的透明水缸里寄養(yǎng)著各種活生生的魚、蝦、蟹、龜、鱉、蛙……在賣手的吆喝聲中,一份一份地扔到他的屠宰臺上來,排著隊等他開膛破肚、除鱗剪腮。
張山的“武藝”雖然并不高強,但每天都有不少西海龍王的子民慘死在他的屠刀之下。而他每天除了午飯時間之外,眼前總是鮮血淋漓腥臭撲鼻。收工時他雖然用香皂仔細地洗過手和臉,再換上干凈衣服,但在地鐵車廂里仍然有些乘客對他敬而遠之,并客氣地讓位給他,仿佛當他是大爺。
不用說,都是他身上所沾染的血腥味在作怪。他雖然是個男子漢,而且自認為還很有些英雄氣慨,但長時間對著這種血淋淋的殺生景象,心理竟產(chǎn)生了奇妙的變化:在揮刀向拼命掙扎著的水鱉砍去時,他開始覺得自己有些手軟。有一晚上,他夢見自己像被剝了皮的青蛙那樣被別人砍成一段一段的,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常想,雖然這也是一種不違反美國憲法的工作,但決不是自己的理想職業(yè),至少不能成為終生職業(yè)。
俗話講:“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庇幸淮卧谕浟舜鞣阑痔撞僮鲿r,他的左手虎口上挨了一刀,差點沒把食指切掉;他趁機放下屠刀,洗手不干了。
轉(zhuǎn)行于是成了張山的家常便飯。他還做過搬家工、清垃圾工等,可是每一種工都做不長,不是老板不喜歡他就是他討厭老板。然而他并不灰心,“我還年輕力壯,怕什么?”
張山有時候會想,在鄉(xiāng)下時就聽說美國是世界上最富有的超級強國,沒想到他來美國為掙錢而從事的工作比別人在鄉(xiāng)下耕田還要辛苦十倍。更可悲的是,故鄉(xiāng)的朋友在聽到自己的經(jīng)歷時都表示不信,還對他的“不實在”頗有微詞。
7月4日是美國的國慶日,張山打電話約三叔公飲茶,他們在唐人街的金豐大酒樓找了位子。
“來美國大半年了,日子過得怎么樣?”才坐下來,三叔公就問,張山便把自己這半年來的情形講了。三叔公笑說:“凡事不能操之過急,要腳踏實地慢慢來。我見你生性樂觀又勤勞,又能吃苦,不用怕,‘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不過,我建議你應(yīng)該利用業(yè)余時間去學(xué)英文,這里是講英語的世界,你連英語都不會講,怎樣同別人溝通?將來有機會做生意時怎樣跟人家討價還價?總不能一輩子都躲在唐人街吧?不懂英文,像個聾子瞎子;不會開車,像個跛子,你有三頭六臂也沒用!
三叔公給張山講了些在美生活的經(jīng)驗后,問他有沒有興趣去做建筑裝修工,因為自己有個姓陳的朋友是干那一行的,是個管工。張山正生計無著,很想去試試。于是,在三叔公的引薦下,張山又做起了裝修工。
三叔公介紹的這位陳師傅是個很熱情的人,40來歲,雖然說英語也不怎么靈光,但對裝修卻很內(nèi)行。
他對張山說,在美國做裝修就像小孩子砌積木般容易,因為所有常用的材料都很規(guī)范化,各種門、夾板、灰板、木方都有一定的規(guī)格;如何安裝一把門鎖,拆開包裝就一目了然。你學(xué)會了使用各種工具,裝修工作就難不到你了。
張山在老家時學(xué)過一點木匠活,如今在陳師傅指點下竟豁然開朗起來。一理通,百理明,無論什么活兒他一學(xué)就會,而且很快上手。
除了白天去做工,晚上張山還去讀英文。雖然很辛苦,但他感到生活很充實。功夫不負用功人,有多少努力就有多少回報,一年之后,他不但成了師傅級的人物,而且對各種建筑材料的功用和居室內(nèi)外的各種設(shè)施都了如指掌,還能用英語說出來。
由于愛上了裝修這一行,張山對紐約的各種新老建筑也產(chǎn)生了強烈的興趣。他特別欣賞那種用各色磚塊砌起來的房屋,因為這些房屋簡單實用又感覺溫馨。他常常在工余時間到各個族裔聚居的街區(qū)去觀察來自世界各國的移民從母國帶來的建筑藝術(shù)。
這一年,張山被公司派往布魯克林落日公園區(qū)裝修一間失火燒過的舊樓,在那里一干就是大半年。每天收工的時候,他總是一邊往地鐵站走,一邊瀏覽著路旁的一排排住宅。
這天,他看見一間舊房子前打出一個用中文制作的售屋廣告牌。這舊房子的正面墻上用白磚砌出凸凹不平的、方圓各異的多種圖案,常常引得他駐足觀看。
張山打電話去問地產(chǎn)經(jīng)紀,該房要價19萬。想到一些從事房地產(chǎn)生意的朋友說,那個地區(qū)近年來因新移民大量遷入而房價升值,張山下決心買下了那舊房子。他利用業(yè)余時間,很快就把房子里外裝修一新。從此他既不用再去租房,而且還有空余的地方出租給別人。
從此以后,張山既當業(yè)主又當打工仔,5年之后,他還清了所有向銀行和私人借的錢,成了房子的真正主人。最令他驚喜的是,這5年來他買的房子的價值像雨后春筍般節(jié)節(jié)往上長,他曾請銀行專家作過估價,市值為90萬元,比買房子時的價值升了4倍多。
回首自已走過的路,由一個彷徨的打工仔變成一個擁有近百萬美元財產(chǎn)的業(yè)主,張山覺得一切恍如一場夢。 他的未來規(guī)劃是成立一個專門翻新舊房屋的裝修公司,目前已經(jīng)看中了一幢舊房子,只等拿到商業(yè)牌照后就可動手開工了。
張山告訴自己,從今以后,再也不會整天為了找工作而發(fā)愁了。
(來源:美國《僑報》 文: 李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