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道德敗壞——研究互相提防——創(chuàng)新能力下降
最近,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原校長、中國科學院院士朱清時委員在一些高校的實驗室大樓內(nèi)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告示板上最顯眼的是來自校外的學術報告通知,校內(nèi)的學術交流報告少之又少。
一些年輕學者和學生說起其中的緣由,令這位老科學工作者大吃一驚:老師,我們要提防別人竊取我們的科研思想。
在朱清時委員看來一些非常奇怪的現(xiàn)象發(fā)生了:有的教授規(guī)定學生只做自己的課題,除了導師必須對其他人保密,甚至同門師兄弟也不能通氣。甚至在領藥品時,因為怕別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干脆把標簽撕掉。有的教授則不讓本科生進自己的實驗室,以免他們今后上別的實驗室泄露自己的“機密”。
有些學生告訴朱清時委員,我們老師說了,國外做科研就是要互相提防。這位老師甚至舉例來證明:有學者向業(yè)內(nèi)頂尖的科研雜志《美國化學學會雜志》投稿,被拒。幾個月后這個雜志刊登了另外一位學者同樣性質(zhì)的文章。
“這樣的事情不可能發(fā)生,這是在誤導你們,讓你們認為國際學術界是在提防中做學問!敝烨鍟r委員認為這很可悲,“抱有這種恐懼的心態(tài)能產(chǎn)生多少創(chuàng)新能力?”
朱清時委員以自己年輕時為例,上世紀80年代,國內(nèi)學術界如饑似渴地閱讀學術雜志,參加學術會議則抓緊機會與各種人才討論,傾聽意見。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量子化學之父唐敖慶院士時,就迫不及待地向這位大師匯報了自己正在從事的科研工作。當時海外一位著名科學家回國訪問,一個重要的日程就是安排與年輕的科學家見面,聽他們做學術報告,并交流各自的想法。
“現(xiàn)在我們在國內(nèi)已不容易見到這種局面了。其消失的原因就是因為學術道德敗壞造成大家相互提防的心態(tài)!敝烨鍟r委員說。
上個世紀90年代,一個老院士的學生申報的成果有一本假書,學生自己造了一個封面,結(jié)果被發(fā)現(xiàn)了,這個院士最后被除名。“當時處理這種事情非常嚴格。但是現(xiàn)在很多院士,應負的責任大得多,一句話就過去了!敝烨鍟r委員說。在他這個“內(nèi)部人”看來,這些年來,有不少研究者沒有守住學術道德底線,用“活動”評委或制造假數(shù)據(jù)的辦法來通過各種評審,獲得學術職稱。這樣做的人越來越多,而一些為了維護學術聲譽主張嚴查此類事件的人則成了“惡人”,他們違反了學術界的 “潛規(guī)則”:出了這類事,首先是包住,實在不行就大事化小,否則你就是不顧學校的名聲,或者是自己出風頭,甚至是在打擊別人。
“現(xiàn)在對學術道德敗壞過分寬容,甚至到了糊涂的地步,已經(jīng)嚴重損害了教學、科研的秩序。這些糊涂思想已經(jīng)成為危害我國創(chuàng)新能力的大敵!敝烨鍟r委員說。
他講了1968年獲得諾貝爾物理獎的阿爾弗雷茨(Alvarez)發(fā)明氣泡室的故事。
1953 年,阿爾弗雷茨參加全美物理年會。午餐時,大家都喜歡挑選互不相識的陌生人為鄰,希望能汲取更多的智慧。阿爾弗雷茨旁邊唯一的空位上坐了一個27歲的博士后格拉塞(D.A.Glaser),兩人交談起來。格拉塞說,由于被安排在最后一天最后一場演講,自己很擔心沒什么人會來聽報告。因為當年的交通不方便,人們往往不等會議結(jié)束就走了。
阿爾弗雷茨也沒時間去聽,就請這個年輕人說說自己的報告。格拉塞說,他受啤酒冒氣泡的啟發(fā),產(chǎn)生一個想法,可能用來建造探測基本粒子的裝置——氣泡室。一席話讓阿爾弗雷茨如獲至寶;厝ズ,阿爾弗雷茨和同事立馬動手,幾年苦戰(zhàn),終于做出了液氫氣泡室。這東西跟格拉塞的原始設計相比有大變化:乙醚換成了液氫,體積也擴大了許多。其功能更不可同日而語。
但是,1960年諾貝爾物理獎只給了格拉塞,因為原始的創(chuàng)新思想來自他,盡管格拉塞還很年輕,而且真正造出氣泡室的是阿爾弗雷茨。而阿爾弗雷茨在1968年才因發(fā)現(xiàn)“粒子的共振態(tài)”獲諾貝爾物理獎。
朱清時委員為這個故事感慨不已:創(chuàng)新思想在自由交流中才能產(chǎn)生、成長和成熟,然而這必須有誠信的學術道德作保障。年輕的格拉塞毫無顧忌地把自己的新思想告訴別人,阿爾弗雷茨只聽了幾分鐘,自己花了幾年時間苦戰(zhàn),成功后仍然承認原始思想是格拉塞提出的,因此使格拉塞獲得了諾貝爾物理獎。
“在缺乏學術道德的氛圍中,格拉塞這樣的人才可能成長起來嗎?這種故事可能發(fā)生嗎?”朱清時委員問。
朱清時委員歷來堅持一個觀點:正如知識產(chǎn)權保護是高新技術發(fā)展的保障一樣,學術道德是創(chuàng)新思想的保障。如果大家都不恨偷錢的小偷和造假幣的罪犯,不嚴懲他們,那就等于打擊那些辛辛苦苦地創(chuàng)造財富的人,社會就不會向前發(fā)展!皩W術上剽竊和造假的人就是偷錢的小偷和造假幣的罪犯,如果大家都恨不起來,不予制止,那么學術就沒有希望了!
“是到了整治學術道德的時候了。我們不能讓未來的人說,我們這一代教育工作者最大的失誤是沒有守住學術道德的高標準。”朱清時委員說。本報記者 原春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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