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來,漢陽區(qū)鸚鵡街78歲的糖尿病患者劉志祥老人奔波22次,就是“討”不回280元拆遷補償費。昨日下午,老人終于在第23次奔波時拿到280元錢,記者鏡頭面前,老人留下一臉苦澀的笑。
昨日上午10點,劉志祥手拎一黃色小布袋,從暫住的江岸區(qū)蔡家田女兒家里步行3分鐘,走到黃孝河路蔡家田公交車站,踏上第22次討錢之旅。
這一次,本報記者接到老人投訴信后隨行。
小布袋中,有一疊手寫的記錄有他此前21次奔波經(jīng)歷的“討錢日記”,一袋不含糖的餅干,一瓶自泡的茶,還有老年證。老人身體不好,有糖尿病。路上,要是餓了就趕緊吃點餅干,以免突然發(fā)病!耙郧,我一般還帶根黃瓜,今天老伴忘了買!崩夏曜C后寫有兒子和女兒的電話,怕萬一在路上出了事可及時通知家人。
10 時5分,開往漢陽的524路公汽駛來。老人憑老年證免費上車,在一窗戶邊的位子坐下。車上,緊鎖雙眉的老人不時也露出他樂觀豁達的一面。他說,要錯過上下班高峰,在上午10點或下午2點左右乘車,這樣容易坐上位子!叭绻麤]有位子,我也不站在年輕人身邊,免得別人給我讓位子,不好意思!
剛到5月,車上已很悶熱。太陽從窗戶中照進來,老人的臉上滲出汗珠。
45分鐘后,車抵漢陽腰路堤。隨后步行10分鐘,老人來到一幢門前掛著“楊泗新民拆遷辦公點”的樓前。這里,便是老人日記里的“拆遷辦”。
樓內(nèi)106房間,老人看到了他在日記里寫的不愿透露姓名的“A領導”。
A領導是個年輕人,身著白色T恤,正蹺著二郎腿坐在辦公室內(nèi)一側(cè)沙發(fā)上與人談事。老人進來,他沒有起身。
老人激動地說:“為280元錢,我已跑了21次!盇領導平靜地聽著老人訴說,他表示,老人的事他知道,錢會給的,現(xiàn)在還沒到位!板X又不是我自己的,我憑什么要卡你?”最后,他叫來一名女工作人員,商議決定讓老人等電話通知。不久,A領導改變主意,又轉(zhuǎn)告老人下午來。
“下午來?”老人說,這是第22次了,我不知道在這里留過多少次電話了。
故事從2008年3月19日展開。
當天,因所住區(qū)域整體拆遷,劉志祥和老伴到辦理拆遷的企業(yè)——武漢均陽拆遷有限公司辦理結(jié)算合同,因當天時間較晚,合同內(nèi)容沒有核對,“有線電視遷移補償費”280元未記入合同。次日去找,不愉快的事便發(fā)生了。
“當時正好碰上那個結(jié)算的小姑娘。給她反映情況后,她說:‘賬結(jié)了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晚了,有問題也晚了。’我說有你這樣的嗎?這是你們的錯,市政府還有信訪辦,老百姓有問題可以申訴呢。小姑娘說,那你只有打官司了!
老人非常生氣:“為280元打官司有必要嗎?我坐了幾十年辦公室,沒聽見這樣說話的!
之后,老人去找領導。一位年輕人聽了后,要他將有線電視收據(jù)給他,并在收據(jù)上記下了老人的電話號碼,說認這筆賬。當老人問他貴姓時,他說“你來辦事就行了”。老人心想:“這個小伙子是多大的領導呢?”
4月1日下午,老人又找了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年輕領導,他說已轉(zhuǎn)給那位女同志(注:即和老人吵嘴的“小姑娘”),她當天不在。
也就是從這第3次開始,老人開始留心記“日記”了,并稱不愿透露姓名的年輕人為“A領導”。老人說:“市政府要求全心全意為百姓辦實事,我就要記下來,看看百姓辦事到底有多難。”
2008年6月28日:我又去找那位女同志,她說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辦成,我與她吵了一架。
7月18日:我碰到那位A領導,他要我去找那位經(jīng)辦的,我說不找她了,她開口說不知道,不曉得。
8月25日:(A領導)不在辦公室,碰到另一位工作人員,要我下次來。
9月15日:(A領導)不在辦公室,另一位工作人員說,下次來。
10月23日:(A領導)不在辦公室,據(jù)一位鄧同志講,(A領導和經(jīng)辦的女同志)均臨時被“借”出去了,調(diào)走了,手續(xù)未交,下次來。
12月30日:(A領導)不在辦公室。
2009年元月20日:沒碰到人。
3月20日:沒碰到人。
5月15日:我去了發(fā)現(xiàn)辦公室拆了,去英武房管所問了一位女同志,她說就在原來辦公室對面。
7月11日:碰到一位工作人員,他說你的問題還沒解決。
9月20日:沒碰到人。
10月27日:沒碰到人。
11月18日:終于碰到A領導,讓我找姓鄧的,他不在。
12月5日:鄧同志不在,就給一位姓薛的同志說,并把一張有線電視的收據(jù)交給他,他要我過兩個星期再去。
2010年1月10日:A領導又給我說找鄧同志,他當時不在。
3月3日:找到了鄧同志,他記了我的電話號碼,說兩個星期我通知你。
3 月19日:另一位組長接待我,我對他說,請轉(zhuǎn)告那位叫我來辦事的A領導,我暫時不來了,我為這280元跑了兩年整,從江岸區(qū)花橋二村到漢陽區(qū)拆遷辦跑了 21趟,每趟來回30公里,費時半天,共跑了21趟(每趟都有記載),共跑了630公里,比去三峽還遠。我今年78歲跑不動了,但錢一定要拿到。雖然錢不多,但是我20天的生活費。我不知道老百姓辦點事怎么這么難。本來這些話不該給你講,請您原諒。
現(xiàn)在,我走另一條路,維權。
昨日下午,記者陪同老人第23次來到均陽拆遷公司。經(jīng)漢陽區(qū)相關部門現(xiàn)場協(xié)調(diào),拆遷公司相關負責人現(xiàn)場支付了老人280元補償。
該負責人表示,公司拆遷任務很重,人員有限!柏撠熯@一片的人經(jīng)常被抽調(diào)到另一片去,人調(diào)走了,后面的人又不了解前面的過程,中間可能銜接出了點問題,導致老人的問題一直沒有得到解決!
拿到錢,老人臉上沒有多少笑意。
他對該負責人說,我說句你不高興的話,你們的那個“頭頭”(注:指“A領導”)對工作不太負責,我找了多少次,他愛理不理的。為280元,我跑了整整兩年,我心里確實不高興。那個“小姑娘”也是,后來她調(diào)走了。280元錢對我來說不算少,是我20天的生活費,但也不是很多,我也可以不要。我的家人不太支持我,說算了,為這點錢跑這多趟,路上摔一跤不得了。但是,我就要較這個真。為老百姓辦事,不能這樣。
“討錢日記”,
犀利的真實!
●林坤
就像劉志祥老人自己說的,78歲老人,為了280塊錢,跑了2年,共往返23趟,算下來等于每個月都去拆遷公司報到。他把討錢經(jīng)歷如實記錄下來,呈現(xiàn)出一份珍貴的歷史文本。這份文本不僅表達了他個人“辦點事怎么這么難”的詰問,更以無可辯駁的真實性記載了百姓辦事的一個側(cè)面。
老人的文字十分簡單,他或許只是為了留下一份證據(jù)。但在字里行間中,我們不難體會到他的無助與無奈,不難想象他那穿梭于春夏秋冬的伶仃背影;我們甚至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平常辦理事務時所遇到的麻煩、冷臉、推諉和刁難。俗話說“與人方便,與己方便”,照顧老年人更是人之常情。面對“討錢日記”,真不知道坐在辦公室里的那些冷臉、推諉和刁難的人,是個什么感受?
劉志祥老人終于拿到了錢,但代價何其大?過程何其苦?“討錢日記”以其犀利的真實,比任何批評都要有力。它將成為一份民間檔案,化作民生時代不可忽略的注腳;它也會成為一面鏡子,照出各式口號及行動的真?zhèn)。而那些留在人心的“記?”,還需要社會成員彼此之間,用更多的時間與精力、用更多的責任心與人情味去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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