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專訪:我講述的是人性的反抗史
文/李俊,張一陽 圖/唐曉毅
首映日半天時間,陸川的《南京!南京!》票房即達900 萬。歷經4 年的拍攝,38 歲的導演陸川也經歷了一系列個人危機。在接受本報專訪時,軍人出身的他說:“我想展現(xiàn)和以前不一樣的南京大屠殺,我想表現(xiàn)中國人的抵抗。這條線是以前的電影所從未展現(xiàn)過的。其實,中國觀眾可以在逝去的前輩和他們一個個抵抗的事跡中間,找到我們民族生存到今天的精神依據!
從四年前決定開拍南京大屠殺題材的電影起,陸川便選擇了一條注定困難重重的道路。許多人問他,《可可西里》已經為他積累了很高的知名度,完全可以拍些娛樂片,為什么要折騰自己?陸川的回答很實在:“現(xiàn)在正是血最熱的時候,膽最大的時候,最沒牽掛的時候,最憤青的時候,干點出格的事不是挺好?”
軍人出身的陸川接受采訪時自稱為“中年憤青”。在影片籌備期間,他把國內能看到有關南京大屠殺的所有資料都一一看過。在第一次立項失敗后,他一次次“游說”領導;在拍攝期間,他時常淚流滿面卻又強制自己冷靜地拍下去;影片拍完后,南京大屠殺的“后綜合征”開始在他身上顯現(xiàn)。
談到這四年值不值時,陸川堅定地回答:“值!不干這個又干什么呢?”《南京!南京!》上映后,不少年輕人看完電影,都感慨地發(fā)出“中國人要自強”的心聲。一位女觀眾表示,將來她的孩子要看的第一部電影,就是《南京!南京!》。雖然,也有不少人質疑影片明顯的缺陷,但正如威尼斯電影節(jié)主席馬可·穆勒所說,“以往表現(xiàn)這個題材的電影觀點都有些陳舊了,而《南京!南京!》代表了一種新的觀點。這是影片最有價值的地方!
“南京傷疤還在國民身上隱隱作痛”
“南京城感覺不是很晴朗,天總是陰的!
陸川向記者回憶起1989 年到1993年間他在南京郊外上大學時對南京的印象。
4 月19 日,陸川一早來到母校解放軍國際關系學院!拔以谀暇┳x了4 年書,很想為南京做點什么。只有在軍隊里待過的人,才知道戰(zhàn)爭是怎么回事!彼麑τ浾哒f。
讀大學時有一年暑假,陸川和來南京看他的弟弟,一起參觀了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看了一半,弟弟跑了出去,站在墻邊哭!凹o念館陳列的很多展品,對于一個孩子,在情感上的確很難接受!标懘ɑ貞浀溃懊總人都會被觸動,包括我!蹦菚r起,陸川的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大約十年后,當陸川和攝影曹郁在戈壁灘拍攝《可可西里》時,這顆種子才開始萌芽!拔覀兙团哪暇┐笸罋!眱扇嗽谟懻撓乱徊康呐钠媱潟r,陸川說道。
拍完《可可西里》后,美國投資方找上了門,給陸川提供了一個根據《拉貝日記》改編的本子。翻閱了大量史實性的資料后,陸川拒絕了這個劇本。“我覺得,一個中國導演去拍南京大屠殺,不能把故事濃縮成一個德國好人拯救中國難民那么簡單!标懘ㄕf道,“南京大屠殺的受難者是中國人,這道傷疤到今天還留在我們民族的身體上,隱隱作痛。如果只是歸結到一個外國人對一群中國人的拯救上,就把這個主題給簡化了。”
在陸川看來,只有從這場災難的雙方——中國受難者和日本士兵的角度出發(fā),才能審視屠殺和戰(zhàn)爭帶來的創(chuàng)傷,“這才是我們的責任!庇谑,陸川自起爐灶,寫了一個以日本兵為視角的劇本,試圖描繪出一幅南京人民抵抗日軍侵略的群像,片名就叫做《南京!南京!》。
一名軍人導演的個人反抗
回頭看陸川執(zhí)導的作品:處女作《尋槍》,拍了36 天;第二部《可可西里》,拍了兩年;而到了《南京!南京!》,陸川用了整整四年!坝捌闹谱鬟^程,就像在一個長長的黑暗隧道中行走。”這是陸川對拍攝《南京!南京!》的總結。
劇本寫完后,陸川開始籌資、搭外景、選角等一系列工作。劇組在長春斥資3000 多萬元(影片成本共8000 萬多元,據陸川透露,四分之三的費用均用在布景、道具方面),復原了一座800 畝的廢墟城池。男主角劉燁第一次參觀外景地,便花了足足半個多小時。他一臉驚訝地問陸川:“(成本)真的只有8000多萬嗎?我覺得至少要2 億啊!
正當一切都準備就緒,《南京!南京!》在立項上卻出了問題。當時,香港導演唐季禮、嚴浩(曾拍過《滾滾紅塵》)、以及德國和美國的制片人都上報了有關南京大屠殺題材的劇本,全部擱著等待批準。“那一年,有四到五部這個題材的電影,不可能都批!标懘ɑ貞浀。在時間上占先機的《南京!南京!》,極有可能面臨否決的危險。
與此同時,又有媒體爆料陸川的“人品危機”,指責他“認錢不認人,與不少曾經關系不錯的人反目成仇”!皟葢n外患”的《南京!南京!》,一時間站在了風口浪尖,一度面臨劇組解散!澳菚r媒體都是鋪天蓋地的輿論,簡直就像是圍剿!标懘ǜ嬖V記者,“我想,我也沒做什么事情呀,不就是拍一電影嗎?我得罪誰了,怎么這么多人來潑臟水!”
采訪的時候,陸川承認,那段日子是他最難過的,也是最痛苦的時候。不過,從《尋槍》時和姜文為拍攝主導權較勁,到《可可西里》時與高原反應和缺氧抗爭,陸川證明了自己是個有韌勁的導演,“我一般認準了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底,不計代價”。
于是,在得知劇本被外交部否決后,陸川和投資人覃宏決定通過自己的人脈,一步步向上面疏通,和領導交流。其實,陸川也并沒有足夠的信心能夠說服領導,只是想“死磕”到底。“我堅信自己做這件事的情感,我說的話我自己相信,并且通過實踐堅持在做,可能這就是跟別人溝通最簡單的方式吧,說老實話,做老實事!标懘ㄕf道。
那期間,陸川第一次去了中南海,見了許多領導。幾乎所有人都問他這樣一個問題:為什么一定要拍這部電影?“我曾經是一個軍人,對國家的感情毋庸置疑。我們想通過電影去為這個國家、這個民族做點事。我們想從自己的角度去梳理歷史。”陸川說道。“可能我不是做外交的,沒有必要從反抗日本人的角度來考慮,我們從自己的角度去梳理歷史,當時中國人在做些什么。我也確實講到了中國人抵抗的問題,那天講了很長,也不知道是哪句打動他們了,我真不知道,或許是講述的態(tài)度吧。”
在陸川看來,在呈現(xiàn)南京大屠殺的作品中,有太多的哭訴。而他要表現(xiàn)的,是一個反抗的南京,一個光榮的南京。在激情昂揚地“游說”了各方后,2007年3 月底,陸川終于拿到了《南京!南京!》的拍攝許可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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