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下旬,人文學者裴鈺推出了個人新作《莎士比亞眼里的林黛玉》,在這本書里,作者通過比較《紅樓夢》的中英文版,發(fā)現(xiàn)英文版襲人的名字居然被翻譯成“襲擊男人”;黛玉的名字,也含有“放蕩的女人”的意思。英文翻譯家們還把賈寶玉的怡紅院改成了怡“綠”院;把劉姥姥變成了基督徒。他提出的這些文化誤讀問題,隨著該書在網(wǎng)絡(luò)上的傳播,最近幾個月在海內(nèi)外引起了很大反響。對于中國古典文化該怎么在海外傳播,如何樹立中國文化在海外的形象,顯得刻不容緩。
策劃:龍迎春 撰稿:沈遠安
裴鈺檔案:人文學者、資深媒體人,南開大學歷史系畢業(yè),代表作品:《莎士比亞眼里的林黛玉》;北京《競報》、《華夏時報》等媒體專欄作家;新浪、網(wǎng)易、鳳凰網(wǎng)、人民網(wǎng)等網(wǎng)站特約作家。即將出版國內(nèi)第一本明曲鑒賞專著。
起因 《紅樓夢》英譯本錯誤讓人啼笑皆非
《紅樓夢》誕生不過百多年,但中文版也迷霧重重,為此不少紅學家畢生研究《紅樓夢》,從各角度對其進行考證。在對中文版考證研究的同時,海外對《紅樓夢》的翻譯也在進行著。1830年,《紅樓夢》第一個英文譯本是英國皇家學會會員John Davis翻譯的《紅樓夢》第3回的片段。據(jù)了解,目前世界上僅有兩部《紅樓夢》英文全譯本。一部由英國學者大衛(wèi)霍克斯(David Hawkes)翻譯,于1973年起陸續(xù)出版。該譯本是世界上第一部《紅樓夢》英文全譯本,影響最為廣泛,也是大部分西方讀者首選的譯本。另一譯本則由我國翻譯家楊憲益和夫人戴乃迭合譯,出版于1978年。
雖然海外的各語種翻譯的《紅樓夢》很多,但學者裴鈺發(fā)現(xiàn),在英文版中,出現(xiàn)了很多讓人啼笑皆非的錯誤。不僅體現(xiàn)在眾多的人名的翻譯上,甚至還出現(xiàn)了文化價值的歪曲。在《莎士比亞眼中的林黛玉》一書中,裴鈺列舉了很多翻譯不當之處,他認為最糟糕的是對林黛玉人名的翻譯!霸谠缙谟⑽陌姹局,黛玉被翻譯成Black Jade,即‘黑色的玉’。Jade在英文中有兩個引申義,一是loose woman,有‘放蕩的女人’之意;另一個則是horse。如果西方讀者誤以為黛玉被暗指為a loose woman of dark skin或是black horse,這將是我國名著的悲哀!背巳嗣g,早期英譯本在人物宗親、語言文化、典故、宗教等方面也存在錯譯、誤譯等問題!渡勘葋喲壑械牧主煊瘛芬粫辛信e,信佛的劉姥姥會說Holy name和God bless my soul,被西方學者描繪成了基督徒等。
裴鈺表示,早期《紅樓夢》英譯本有很多翻譯錯誤,有些甚至是低級錯誤,與原文含義南轅北轍。這些錯誤不僅導(dǎo)致了西方讀者的誤解,也對古典文學、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傳播造成了障礙。在《莎士比亞眼中的林黛玉》一書中,裴鈺說日本作家蘆邊拓最近還把《紅樓夢》翻譯成了暴力與血腥的“殺人小說”。這對中國最偉大的作品來說,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裴鈺 糾錯不是為了炫耀
裴鈺所列舉的種種誤譯,大部分都為學術(shù)界一直公認,但普通大眾關(guān)注不多。裴鈺認為,“眼下關(guān)于《紅樓夢》的品讀,多是從人物分析、小說結(jié)構(gòu)和版本?钡确矫鎭碜龅,而我則從中西語言對比的角度出發(fā),這樣讀者就可以更好地鑒賞中文。我出書的目的不是為了揭短!
廣州日報:你為什么會想到要做這個研究?
裴鈺:我從高中開始就喜歡看《紅樓夢》。也最喜歡林黛玉這個人物,因為她是美的化身,我在這方面有比較重的情結(jié)。最近幾年我在閱讀英文版《紅樓夢》時,偶然發(fā)現(xiàn)林黛玉的形象在西方成了水邊女神式的“江河王后”,完全拋棄了林黛玉的中國意象,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文化誤讀,于是我從這個角度對《紅樓夢》的海外傳播進行了學術(shù)分析。
廣州日報:這些翻譯上的錯誤學術(shù)界是否很早就知道?
裴鈺:大部分學術(shù)界都知道,但學術(shù)界是精英文化,只在小圈子里存在,我的目的是用通俗的方式介紹學術(shù),讓小圈子的文化變成老百姓的文化。
廣州日報:目前學術(shù)界或翻譯界對你的這個做法是什么態(tài)度?
裴鈺:有一部分搞翻譯的人說,挑這些錯干嗎啊。我覺得不丟人,我不是在揭黑。這些歷史性的錯誤,反思它們有益于現(xiàn)在的翻譯工作。而且我覺得最重要的不是翻譯錯誤,而是價值觀的誤讀。這個和最近發(fā)生的圓明園文物拍賣事件是一樣的。中國文化的傳播最重要,中國文化在海外的命運和中國文物在海外的命運是一樣的,都應(yīng)該受到保護。
廣州日報:那你覺得我們應(yīng)該怎么去保護這些文化在海外的傳播?
裴鈺:我和紅學專家的角度不同,只談中國文化在海外的傳播,我覺得中國人應(yīng)該主動一點,中國學者應(yīng)該幫西方學者做好工作,如果不指出這些誤讀,國外可能最后就不再修訂現(xiàn)在的譯文版了。
專家支招:
資助外國翻譯家
自上個世紀70年代以來,《紅樓夢》英譯開始用漢語拼音來音譯紅樓夢人名,比如寶玉Baoyu、黛玉Daiyu等。但一些新派觀點認為,此類刻板的翻譯方式喪失了英語的原汁原味,中文痕跡過于濃重,不便于西方讀者理解。記者在采訪了兩位外國文學專家了解到,無論是中文翻譯成英文,還是英文翻譯成中文,都是有難度的,何況《紅樓夢》這樣的著作。他們都認為,在中國綜合實力強大之后,可以出資幫助外國翻譯家和中國紅學專家一起做好《紅樓夢》的翻譯工作,讓這種歷史誤讀越來越小。
余中先(《世界文學》主編)
記者:你怎么看裴鈺的這本書?
余中先:其實他說的這些誤讀學術(shù)界早就知道了,只是他換了個角度,用了一種媒體和讀者都喜歡的方式說了出來。這本書出來之后,我也有和紅學界老前輩聊過這個事情,覺得并不算一件太大的事情。20世紀初的中國翻譯,也有片面的。最有名的就是魯迅先生諷刺過的那個把“銀河”翻譯成“牛奶露”。翻譯錯誤涉及態(tài)度和知識面,但也急不了,要達到翻譯“信、達、雅”非常難,我現(xiàn)在對翻譯比較寬容。
記者:那你覺得應(yīng)該用什么方法來翻譯《紅樓夢》?是直接用漢語拼音還是意譯?
余中先:我覺得怎么翻譯都不合適,法文版就是用漢語拼音,然后做一個附錄解釋。我覺得翻譯《紅樓夢》非常難,要花10年到20年的工夫,就像法國作品《追憶似水年華》一共7部,到現(xiàn)在也沒有中國人全部翻譯出來。翻譯過程中產(chǎn)生的誤讀是一個過程,我寄希望中國綜合實力強大了,可以組織作協(xié)、文聯(lián)或孔子學院,鼓勵和資助外國翻譯家到中國來和紅學家討論,因為翻譯是一門很苦的勞動。
黃漢平(暨南大學中文系教授)
記者:你主張中英文人名翻譯遵從什么原則?
黃漢平:我覺得應(yīng)該要尊重原始的,所在國的語言特征,所以外文翻譯《紅樓夢》的人名可以直接用拼音。比如我們翻譯希臘神話中的人名也都是按發(fā)音來翻譯的,不會去用一個意譯。翻譯是兩種語言和文化的轉(zhuǎn)化,主要看翻譯人在哪種語言層面上更強勢。
記者:那你覺得我們該如何對待《紅樓夢》的海外翻譯傳播?
黃漢平:我覺得國家應(yīng)該有專門的機構(gòu)組織來翻譯,從《詩經(jīng)》到四大名著,搞一套中國人自己翻譯的。自己理解的應(yīng)該不會有大錯。
延伸閱讀
德國翻譯家為《紅樓夢》終身未娶
德國人弗朗茨·庫恩,1884~1961年,他是《紅樓夢》第一個德文版的翻譯者。庫恩翻譯《紅樓夢》的時候,非常關(guān)注寶玉、黛玉、寶釵的愛情。這個德國人,終身未娶,6次拒絕了女人的求婚,庫恩一生窮困潦倒,沒有房子,沒有汽車,沒有子女,只有自己隨身帶的幾件衣服、一臺電唱機、一些唱片,還有他寫作用的打字機,以及一些藏書和信函。1961年1月22日,77歲的庫恩,寂寞地死去。
值得一提的是,1987年,德國人弗朗茨·庫恩的侄子哈特庫恩專程來到中國,在北京圖書館舉辦了一次庫恩“漢學譯著展覽”,我們才發(fā)現(xiàn),以《紅樓夢》為代表的中國古典文學,被庫恩帶上了德國的歌劇舞臺、話劇舞臺,甚至出現(xiàn)在德國電臺的“小說連播”節(jié)目里,1987年版的電視劇《紅樓夢》剛一制作完成,德國的電視一臺和電視二臺,就來洽購此片。陳曉旭版的林黛玉說著德語,出現(xiàn)在歐洲電視熒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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