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6日15時,中國著名導演謝晉追悼儀式在上海龍華殯儀館舉行,社會各界人士自發(fā)到場為一代電影大師送行。謝晉于10月18日凌晨在浙江上虞去世,享年85歲。他生于1923年,浙江上虞市人,主要代表作有《女籃5號》、《紅色娘子軍》、《牧馬人》、《天云山傳奇》、《鴉片戰(zhàn)爭》、《芙蓉鎮(zhèn)》等。 中新社發(fā) 湯彥俊 攝
10月18日,中國著名導演謝晉在浙江上虞去世。圖為2006年謝晉在上海出席第九屆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開幕式。 中新社發(fā) 潘索菲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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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6日15時,中國著名導演謝晉追悼儀式在上海龍華殯儀館舉行,社會各界人士自發(fā)到場為一代電影大師送行。謝晉于10月18日凌晨在浙江上虞去世,享年85歲。他生于1923年,浙江上虞市人,主要代表作有《女籃5號》、《紅色娘子軍》、《牧馬人》、《天云山傳奇》、《鴉片戰(zhàn)爭》、《芙蓉鎮(zhèn)》等。 中新社發(fā) 湯彥俊 攝
10月18日,中國著名導演謝晉在浙江上虞去世。圖為2006年謝晉在上海出席第九屆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開幕式。 中新社發(fā) 潘索菲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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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多世紀以來,謝晉一直是中國電影的一位真正先鋒,他在整個中國電影發(fā)展的歷史上扮演了一個不可缺少的角色。
謝晉生前最后一次接受外國研究者的權(quán)威專訪是在2002年12月27日,采訪者是美國漢學家白睿文,地點上海。白睿文現(xiàn)任職于加州大學圣芭芭拉分校東亞系,主要研究領(lǐng)域為當代華語文學、電影和流行文化。本報獲得白睿文先生的許可,首次在中國公開發(fā)表他與謝晉導演的部分訪談內(nèi)容,小標題為編者添加。
“要為不能再說話的人發(fā)聲”
白睿文:您在1964年拍攝了《舞臺姐妹》。這部電影的命運很乖舛,將近十年之后才獲準上映。您拍攝《舞臺姐妹》的時候,不曾想過會遭受這么大的批評?
謝晉:根本不會想到,那時誰會想到會發(fā)生這種事情?國家主席劉少奇都沒想到會遭到這種命運。他受到嚴厲的批斗,鄧小平也是。鄧小平被打倒了幾次,送到江西勞改。他又復(fù)出之后,問我們的國家怎么會搞成這樣?他思考了很長時間,倡議了很多政策上的改革。他跟所有人一樣都有同樣的疑問——當時并不是我一個人不能理解正在發(fā)生的事情。你們把這問題看得太小了,整個國家都陷入混亂,連國家元首都被打倒。
我為什么拍悲劇?不是我想拍,而是生活逼得我非要說話不可。我很多朋友被打成右派,吃了很多苦,有些人就走了,我一定要替他們說話。要為這些不能再說話的人發(fā)聲。所以像《牧馬人》、《芙蓉鎮(zhèn)》都是在極大的激情之下拍的。如今很多人都在談歌舞片、數(shù)碼片,認為那是觀眾唯一關(guān)心的。其實相反,只有對社會生活真誠的感情和切實的反省才能打動觀眾的心弦!短煸粕絺髌妗肪褪沁@樣一部電影。文革期間我們有很多冤案。胡耀邦做總書記時把幾千萬人的冤案都平反了。所以這部電影在這個時機出來,獲得很大的共鳴及世界的注目!盾饺劓(zhèn)》也是,中國的問題不看這部電影你不會了解。
《芙蓉鎮(zhèn)》到日本上映時,日本人說:“謝導演,原來是這么可怕的災(zāi)難,這么小的鎮(zhèn)子也發(fā)生這么大的悲劇,你們真是苦!”經(jīng)由我的電影,人們更了解中國發(fā)生了什么事。美國是不可能拍出這樣的電影的,因為兩個國家的歷史經(jīng)驗不同,美國人怎么會過這種生活呢?所以必須研究我們國家的歷史才能了解我們的電影。
“會有真正反省文革的杰作”
白睿文:上世紀70年代文革期間,電影導演因為當時的政治氣氛而無法拍攝電影。然而您不同,在那段時間您作為一個電影人,仍持續(xù)您的電影夢——或該說是噩夢?
謝晉:在這樣的年代拍攝電影,是什么樣的景況?文革的時候我拍過電影,拍過樣板戲。當時雖然還沒復(fù)職,但是什么都打倒了、都沒人了,所以我和其他一些年輕電影導演就被指派拍樣板戲。這些戲都是當時政治氣氛的產(chǎn)物;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真是場噩夢。不光是一場噩夢,我父親吃安眠藥自殺、母親跳樓自殺,都是我去把他們抱上來的。當時我還關(guān)在廠里不許出來。一開始我很自責,后來也想通了,這不是個人的悲劇。那不只是針對著我,即使那些創(chuàng)建我們國家的人也都遭受了迫害。我估計以后會有很多的作品從這場悲劇里出來,會有真正反省文革的杰作。這是人性的毀滅,發(fā)生在父子之間、朋友之間,這是時代的悲劇,我們中華民族的悲劇,以前從未發(fā)生過這樣的事,這就是為什么人們在提到“文革”總會稱它“史無前例”。我們應(yīng)當記得這個詞,“史無前例”,過去歷史上沒有過。
中國以后一定會出現(xiàn)非常重要的作品。我想,研究一個國家的電影,尤其是重要的電影,要了解很多那個國家的歷史背景。越戰(zhàn)結(jié)束后有些電影拍得非常好,像科波拉的《現(xiàn)代啟示錄》。如果不是這場戰(zhàn)爭,也不會有這些電影創(chuàng)作出來。后來我?guī)撞恐饕碾娪耙惨粯,像《天云山傳奇》?/p>
“我不允許國家再發(fā)生這樣的事”
白睿文:從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您拍了多部與“傷痕文學”作品有關(guān)的電影,包括《牧馬人》、《天云山傳奇》和《芙蓉鎮(zhèn)》。許多評論者認為這個時期的作品缺乏批判反思,然而您的電影,尤其《芙蓉鎮(zhèn)》,是經(jīng)得起時間考驗的。您如何評價這個時期的作品?
謝晉:這三部電影都是為右派平反的。文革結(jié)束后我都拍悲劇,不是因為我個人傷感太重,而是我們國家發(fā)生太大的悲劇。藝術(shù)是人生的反映。卓別林的電影像是《摩登時代》,是當時美國生活的一部分反映。我經(jīng)歷過的悲劇逼得我非要講話不可,我拍《芙蓉鎮(zhèn)》是因為我不允許我們國家再發(fā)生這樣的事情,F(xiàn)在不會再有另一場文革了,經(jīng)過這一切之后,人們怎么能再容忍對于他人的恣意指控?我們不能忍受類似的事情再度發(fā)生,這就是為什么我要拍這樣的戲。我們要讓大家知道我們經(jīng)歷過這些。
有些人反對我,認為《芙蓉鎮(zhèn)》是對共產(chǎn)黨的誣蔑,但我說那不是真正的共產(chǎn)黨,是陰謀派假借共產(chǎn)黨的名義毀壞我們的國家,那是假的共產(chǎn)黨。后來這個戲通過了。尤其《天云山傳奇》,是22年前的1980年拍的了,22年前拍這樣的戲很困難。最痛苦的是電影拍完之后的批評、爭論,但比較好的是已經(jīng)不會給你扣帽子,說你的電影是毒草,至少已經(jīng)允許大部分人討論。在我們響應(yīng)之后,大部分的評論和黨的領(lǐng)導也覺得片子是好的,也得到電影界很多前輩的支持。
到現(xiàn)在我仍覺得,在我所有的電影里,這三部戲的前后過程是最困難的。如果問我為什么要拍這些電影,很簡單,這種片子多一點就好了,大家看了,警惕一下,不要再讓我們國家發(fā)生這樣恐怖的事。三部片子通過審查的時候不大順利。很多文學、藝術(shù)、戲劇、電影界的前輩和老師出來聲援。領(lǐng)導那時候頭腦比較清楚,同意可以演了。爭論很熱烈,但是不要緊,爭論歸爭論,演歸演!現(xiàn)在大家可以表達自己的意見了,這是我們的進步!盾饺劓(zhèn)》現(xiàn)在常常在電視上重播,《牧馬人》也是。要是過去的話就打入冷宮了。
白睿文:事實上《芙蓉鎮(zhèn)》很大膽,也許比那個時期許多第五代導演的作品還要大膽。您是否考慮過電影送審時的反應(yīng)?
謝晉:不但送審碰到許多問題,拍完以后還不準演。我到領(lǐng)導那里,大家坐下來討論,到底這個戲錯在哪里?我為我的電影辯護,搞清楚電影到底哪里不行。后來情況就有改善,在以前,拍《紅色娘子軍》的時代,領(lǐng)導一個指示,電影就要剪,導演不遵守不行。要是你的電影是毒草,就有幾萬人來批斗你。這部電影不但碰到審查問題,拍完了還不許演。我很感謝老師輩的權(quán)威出來為電影講話。
“愿我的電影給中國人一些希望”
白睿文: 您盼望觀眾從您的電影里得到些什么?
謝晉:不論是在中國還是美國,文學一直有兩派,一派審美的,一派審丑的。描繪丑陋的也可以教育人,就像《欽差大臣》的作者果戈理。我一般是審美派的,希望留下很好的東西,讓觀眾永遠記得。我在美國做過幾次演講。我說美國每年拍的幾百部電影中,如果有一半像《音樂之聲》、《魂斷藍橋》、《居里夫人》或《北非諜影》,也許,我說也許,“9·11”事件就不會發(fā)生。如果人文意識在美國更為健全,也許宗教的問題、種族仇恨的問題可以解決,“9·11”事件就不會發(fā)生。如果《音樂之聲》這樣的片子可以幫助陶冶人性,而不是那些槍戰(zhàn)、暴力的電影占美國票房的80%,我想世界會更美好一點。
我總希望給觀眾很美好的電影,中國的觀眾喜歡我的電影是因為他們能懂。我一直希望貢獻最美好的東西,因為中國人已經(jīng)生活得太苦了,我一生的志業(yè)都希望經(jīng)由我的電影、我的電影里美好的東西,給予他們一些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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