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zhàn)時期,文瀾閣《四庫全書》秘藏貴陽
抗戰(zhàn)時期,文瀾閣《四庫全書》秘藏貴陽
抗戰(zhàn)時期文瀾閣《四庫全書》秘藏貴陽地母洞5年8個月(1939年4月8日-1944年12月6日)。
乾隆三十七(1772)年正月,為編纂《四庫全書》,乾隆皇帝下旨全國征集書籍,貴州巡撫圖思德上奏,稱“黔省夙號荒徼,人文卑陋”,無書可獻。200多年前的貴州,因為文化匱乏的無奈,對《四庫全書》征集的貢獻實感力不從心;誰能想到100多年后,文瀾閣《四庫全書》為避抗戰(zhàn)烽火,西遷至貴陽秘藏6年8個月。
近日,“紀念抗日戰(zhàn)爭勝利75周年·抗戰(zhàn)時期典籍文獻搶救保護學術研討會”在國家圖書館召開,貴州省圖書館學會秘書長、貴州省圖書館原副館長鐘海珍為我們講述了這段塵封歷史。
《四庫全書》修成后,抄成7部,分藏于南三閣(文瀾、文匯、文宗)和北四閣(文溯、文津、文源、文淵)。北四閣的《四庫全書》專為御覽,而南三閣的《四庫全書》,江浙兩省的地方官員遵照乾隆皇帝的旨意,選擇專人掌管書籍,并允許當地士子進閣閱讀抄寫。其中,文瀾閣位于浙江杭州。
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文瀾閣《四庫全書》(以下簡稱《四庫全書》)的安全受到嚴重威脅。時任浙江圖書館館長陳訓慈面對日益嚴峻的局勢,作了一個大膽果斷的決定——把《四庫全書》悄悄運出杭州。
1937年8月1日,浙江圖書館全館職員集中孤山分館,點書裝箱直至3日深夜,《四庫全書》140箱、館中其他古籍善本88箱,共計228箱;8月4日,這228個大箱子離開孤山館,運往浙江富陽,終于在杭州淪陷之前離開了杭州。
從此,文瀾閣《四庫全書》開始了漫長的漂泊歲月,從1937年8月1日開始向西轉移,1938年4月30日運抵貴陽,歷時整整9個月,途經福建、江西、湖南、貴州,共2000多公里。在戰(zhàn)亂和交通落后的條件下,除了短短的浙贛鐵路運載外,大多數路程主要靠船運、人挑、馬馱。
《四庫全書》運抵貴陽是在一個深夜,存放到貴州省立圖書館,由當時貴州省教育廳出具收據,交浙江省教育廳。據檔案記載,這一批書包括“文瀾閣《四庫全書》正本、前文瀾閣誤抄書、文瀾閣遺存書、前文瀾閣續(xù)藏書、銅活字本《古今圖書集成》,總計3467部42536冊”。
當時的貴州省立圖書館館舍是由舊糧道署修繕改造使用,條件很差,不但面積狹小,而且房屋結構不適合作為圖書館。沒有人知道《四庫全書》要在這里存放多久,就像沒有人知道抗戰(zhàn)要持續(xù)多久,于是,建一個專門書庫的計劃就被提上日程。1938年5月27日,貴州省立圖書館完成了《書庫工程預算表》《設計圖》《建筑計劃說明書》等,呈給上級,詳細說明了書庫的構造設計。
然而,戰(zhàn)亂時期,條件所限、時間緊迫,這個書庫只停留在了圖紙上,政府最終決定購買現成房屋來解決存放問題。于是,教育部下令貴州省政府教育廳墊資購買張家祠堂。張家祠堂地處貴陽市威清門外,有大小房屋數十間,房屋結構和質量基本符合藏書要求,稍加修繕即可使用——的確是一個經濟可行的替代方案。據1938年8月16日出具的收據顯示,購買張家祠堂房屋地皮,共花了“法幣貳仟肆佰元正”。
1938年9月28日,140箱《四庫全書》和《古今圖書集成》,以及貴州省立圖書館數萬冊館藏古籍,一同裝運入藏張家祠堂。一起進去的,還有被派駐貴州的浙江省立圖書館《四庫全書》保管員夏定域父子——他們住進張家祠堂,并著手重新清點。
可惜“好景”不長,1939年2月4日,日機空襲貴陽。18架飛機成品字形,從城東侵入市區(qū),輪番轟炸貴陽最繁華的大十字商業(yè)區(qū)及周邊地段。而張家祠堂與大十字商業(yè)區(qū)的直線距離只有約2公里,古籍安全受到嚴重威脅。
當時貴州省立圖書館的一名職員建議,把《四庫全書》轉移到貴陽城郊十里外的許官溪鎮(zhèn)金鰲山腰的地母洞。地母洞地處北郊,有茂盛的森林、堅固的溶洞, 安全可靠。經貴州省教育廳和圖書館的工作人員實地考察后,1939年4月8日,《四庫全書》和《古今圖書集成》遷往地母洞,因地母洞面積有限,貴州省立圖書館的古籍仍存放張家祠堂。
貴陽多雨,“天無三日晴”,實在不算是藏書的好氣候。于是,在把《四庫全書》遷到地母洞之前,為了防潮,人們在洞內筑起了“長約二丈五尺、寬約三丈”的木臺,離地約二尺,以石塊鋪疊為柱腳,木板下放置石灰;在臺上靠近洞頂的地方,建了一座斜形瓦棚,用來遮滴水……《四庫全書》放入地母洞后,為了方便看守的職員、工役和警衛(wèi)住宿,還在洞口附近建了3間草房。
盡管對地母洞作了多重改造,人們還是擔心《四庫全書》潮濕受損,一度商議運往抗戰(zhàn)時期遷至遵義湄潭縣的浙江大學托管。為此,時任貴州省政府主席的吳鼎昌,特命時任省教育廳廳長的歐元懷親往地母洞視察,開了幾箱書后,沒有發(fā)現潮濕霉爛;又見陽光可自洞口普照全部書箱;地母洞又有防空優(yōu)勢,在貴州很難找到替代地點。于是,由浙江省立圖書館《四庫全書》保管員毛春翔詳敘藏書實況,請準“原藏置之洞,既無潮濕,可免遷移,惟應每隔一二月派人抽查檢視一次,夏季尤應注意,以免損壞為要”。
就這樣,《四庫全書》在地母洞中安然無恙地保存了5年8個月之久。
當然,這“安然無恙”背后,是人們對古籍的多方呵護。比如,為有效除潮,當時專門制訂了晾曬《四庫全書》的具體操作流程,在第一次晾曬時還順便做了《四庫全書》的清點工作。因為首次晾曬的除潮效果顯著,之后,每年秋季對《四庫全書》進行晾曬除潮就成為定例;1942年后,又在春季增加晾曬一次,為每年兩次。
但是,《四庫全書》還是不得不離開地母洞。1944年11月,日軍攻入黔南獨山縣,貴陽震動,開始組織疏散。教育部決定將《四庫全書》轉移重慶。
1944年12月,教育部委托國立中央圖書館派車到貴陽接運《四庫全書》。12月6日,毛春翔和貴州省立圖書館組織人力將書從地母洞搬運到張家祠堂集中;8日,《四庫全書》裝箱起運;12月23日,安抵重慶青木關,存放在教育部官邸旁邊的樓房中。此后,陳訓慈等人為常務委員會的“文瀾閣《四庫全書》保管委員會”成立,負責保護工作。
勝利的日子終于到來。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1946年5月7日,由6輛汽車載運的《四庫全書》離開青木關,耗時近兩個月,于7月5日抵達杭州。自1937年離開,9年后,《四庫全書》終于回到了它來時的地方。
文瀾閣《四庫全書》西遷至貴陽后,除了在貴州省立圖書館存放5個月,在張家祠堂存放7個月,之后的5年8個月都是在地母洞度過的。只是舊跡難尋,當年的貴州省立圖書館館舍和張家祠堂早已拆除,只有地母洞仍深藏于森林中。但地母洞存放《四庫全書》的這件大事,在當時屬國家機密,知曉的人寥寥無幾。直到2005年,為紀念抗戰(zhàn)勝利60周年,有記者到貴州省圖書館聯系拍攝專題片,幾經周折才找到地母洞。
今天貴州省圖書館的檔案柜,靜靜地存放著273頁《代管文瀾閣<四庫全書>》檔案。它真實地保存和記載了抗戰(zhàn)時期,《四庫全書》在貴陽的許多相關文件、電文、信件、經費支出表格及各種憑據等。
2018年,鐘海珍等人到地母洞調研時,偶遇當年地母洞藏書的見證者、專程從重慶到地母洞探訪的姜相榮老人。老人當年還是八九歲的孩子,就住在地母洞所在的金鰲山下,對這段歷史記憶猶新。老人回憶講述了當年與他爺爺和父親到地母洞搬書、曬書的情形。當拿出1942年“文瀾閣《四庫全書》貴陽地母洞藏庫”的照片復印件請老人辨認照片上的人時,遺憾的是,老人患有眼底黃斑,終是無法看清。
鐘海珍說,現在,地母洞旁的“浴火文瀾戰(zhàn)時書庫陳列館”正在建設中,在不久的將來,將通過館藏實物、史料及現代多媒體技術,全面呈現抗戰(zhàn)時期各界人士冒著生命危險保護珍貴典籍的壯舉。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蔣肖斌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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