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大地震的余震,在34年后再一次沖擊國人的心靈。余震選擇的載體是一部電影,馮小剛的《唐山大地震》。
它能讓萬名唐山人淚流滿面齊聲說:“中!”也能讓唐山人質(zhì)疑:“能刺激淚腺,但不能撼動人心。”
7月28日,唐山迎來大地震34周年紀念日。經(jīng)歷了涅槃重生的唐山人,如何面對“大地震”的余波?
悲傷的出口
電影的最后1分鐘,68歲的宋守述站在唐山遇難同胞紀念墻前,凝視著密集如云的名字,默立半晌后,他呢喃道:“過兩天我再來看你!比缓篁T車離開。
自行車駛過一面面紀念墻,慢慢悠悠,仿佛碾過34年的歲月。王菲的歌聲響起,恍如天籟。
這個片尾的神來之筆,讓虛構的故事回歸現(xiàn)實。而宋守述其實并不需要刻意地表演。他5歲的兒子,在1976年的那場大地震中永遠離開了他,化作墻上一個冰冷的名字。
7月28日,唐山大地震34周年紀念日,無數(shù)唐山人和片中的老宋一樣,來到紀念墻前,獻上菊花,佇立垂淚,傳遞久遠的思念。
和以往的紀念日不同,當天晚上,唐山人有了寄托哀思的新方式。唐山的各大影城正在熱映《唐山大地震》,膠片中藏著一抹光陰的影子。在紀念墻下,在電影銀幕前,唐山人明白,地震已經(jīng)是他們生命中無法繞開的一個結。
宋守述不愿面對這些,7月28日這天,他選擇在北京的女兒家中避暑。然而,這一天還是他的生日。34年來,這個日子對他而言永遠是悲喜難名,糾纏不清。
地震之前,宋守述是唐山冶金礦山機械廠的一名工人,曾學過話劇表演的他,在廠里還負責文藝宣傳工作,拉一手好單弦。那時候,他家中兒女雙全,雖不富裕,但生活穩(wěn)定踏實。
“兒子死在家里,父親死在辦公室,妹妹死在老家。”宋守述難以忘記改變命運的那一天,難以忘記地震后的冷雨、泥濘的城市以及滿城的傷別。
悲傷與堅強,從那一天起成為這座城市的底色。宋守述說,地震后,滿城少聞哭聲,“不是不難過,而是死的人太多了,總要顧活的人”。
唐山人真正第一次痛哭,是在車站送別參加救援的解放軍。那是個晴天,車站的月臺被淚水打濕了一大片,像下過雨一樣。“很多戰(zhàn)士都是孩子,有的人用手刨磚石,骨頭都露出來了。”
此后就是緊張的重建,仍然顧不得悲傷。1977年,地震一周年的那一天,宋守述在廠里組織了一臺晚會。觀眾還沒哭,演員們先演不下去了,場內(nèi)一片哽咽。這是宋守述印象最深的一次。此后,這座城市一直在壓抑著悲傷,開始慢慢縫合撕裂的傷口。
時光流逝,災難已遠去,但唐山人一直沒有忘卻紀念。宋守述時常會想念他可愛的兒子,想念那些逝去的老友,想起唐山這些年日新月異的變化,想起很多人都無緣得見今天的生活……
這種盤踞心頭的遺憾,代表著無數(shù)唐山人的心聲,凝結成了電影的結尾1分鐘。
7月12日,《唐山大地震》在唐山體育場首映,萬名唐山人現(xiàn)場觀影,全程一片低低的啜泣聲。放映結束后,馮小剛用唐山話問:“中不中?”萬人高呼:“中!”
唐山人壓抑許久的悲傷,找到了一個出口。
馮氏主旋律
唐山人拍電影的想法由來已久。
2006年,唐山大地震30周年,唐山市曾籌拍過紀念電影《但愿人長久》,唐山電視臺對外部主任姚建國擔任編劇與制片人。他說,跟《唐山大地震》一樣,《但愿人長久》講的也是人們內(nèi)心的余震,“它希望告訴人們:死去的人已經(jīng)死去,活著的人要好好活下去”。
可惜,影片上映后沒有引起多大反響。姚建國很遺憾!捌鋵,那個劇本也是很好的,但只有300萬的預算,搞不大!
機會很快又來了。新任市委書記趙勇希望通過拍一部地震題材的電影,以提高唐山的知名度。“唐山過去是資源型城市,以重工業(yè)為主,唐山的GDP排名很高,卻沒有相應的文化與之相匹配,很多人對唐山的印象仍停留在過去,甚至不知道唐山有海!
唐山亟須一次新的城市宣傳和包裝,而地震是這座城市抹不掉的記憶。在震后的30多年中,唐山完成了一次涅槃重生,這個過程與唐山要宣傳的“主旋律”開始吻合。
趙勇提出,要邀請國內(nèi)一流導演,拍出一部“大片”,引發(fā)轟動效應。在國家廣電總局的建議下,唐山方面選擇與華誼兄弟、中影集團合資1.2億拍這部大片。
姚建國說:“我們堅持要占有至少50%的股份,成為大股東,這樣才能保證我們在影片中的話語權,才能保證我們所需要的‘主旋律’和‘主流價值觀’!
一開始,唐山方面就把目標鎖定在國內(nèi)最知名的三位導演:張藝謀、陳凱歌和馮小剛,但當時只有馮小剛有檔期,廣電總局也力薦他。
姚建國說:“最初我們也有所顧慮。馮小剛靠賀歲片起家,善于以小人物的調(diào)侃與幽默反映現(xiàn)實生活,但缺乏歷史積淀。《集結號》上映后,改變了我們的看法。他選擇了一個紅色的故事,并用他自己的方式,達到了我們主旋律所追求的東西。這種感覺正是我們想要的,既主旋律又充滿人性,既展現(xiàn)人間大愛又直指人心。”
合作初期,唐山市市長陳國鷹便提出,原著中與主旋律不相契合的部分,一律要改,改成在主旋律上能夠接受的,起碼在唐山放映時,不能讓唐山觀眾反感。但馮小剛也堅持,“我愿意為城市做名片,但要用我的標準”。
在這個溝通過程中,姚建國是個“中間人”,他說:“協(xié)調(diào)雙方的意見,這個任務是很重的。因為作為一個藝術家和作為一個政治家,態(tài)度是很不一樣的!
趙勇曾安排了這樣的情節(jié):成年方登(張靜初飾)回唐山后去了一趟曹妃甸,還在當?shù)氐母呒壻e館吃了一次飯。他希望借此展示曹妃甸的迅速崛起,但被馮小剛拒絕了。此外,唐山方面還希望通過女主角李元妮(徐帆飾)一次次搬家來表現(xiàn)唐山人民生活的變化,最后要住進一個很豪華的大房子,但馮小剛覺得從藝術上來說,如果搬家了,那種堅守的感覺就沒了。最后雙方各退一步,影片中,李元妮去看了房,但沒有買。
姚建國說:“這其實是一個相互妥協(xié)的過程,最終達到了雙贏。馮小剛在拍馮氏幽默的題材時,個性是很張揚、鮮明的。但在我們這部片子里,他表現(xiàn)了一個藝術家的寬容和豁達。我覺得通過《唐山大地震》,對他也是一個升華,他成了一個大家。而我們也不會在追求社會效應的同時,忽視藝術效應。這畢竟不是一部專題片,它產(chǎn)生的影響力也不是一部專題片所能達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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